臧爱亲深知丈夫创业艰难,更忧虑这些从小长于富贵中的年幼儿孙们败家损业,祸害刘家前程。因此,在她病重不治的时候,她将一件旧衣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刘兴弟。这件粗衣是当初穷苦时臧爱亲亲手为刘裕缝制的,早已经是补丁摞补丁。在交付这件旧衣的时候,臧爱亲叮嘱刘兴弟:“以后儿孙中,若有骄横奢侈的,就将此衣警示,不忘先人创业之苦。”——在这方面,刘裕和臧爱亲倒真不愧是患难夫妻。后来刘裕称帝,也和妻子一样,将从前使用的农具、破衣专置一室,希望能够警醒后人。
刘裕不好声色,与发妻的感情也很深,他的七个儿子,基本都是在臧爱亲年长不育及病逝后才陆续生出来的。这些小儿小女的年龄,与长姊刘兴弟相比差得很远。因此,刘兴弟年少时,是和母亲奶奶一起贫苦务农、对父亲从征的担惊受怕中捱过来的,对于从前的苦难,她的认识要比那些少不更事的异母弟妹们要深得多。
刘裕称帝前后,他的姬妾共为他生下了七个儿子,分别是:刘义符、刘义真、刘义隆、刘义康、刘义恭、刘义宣、刘义季。然而这些儿子们年纪太小,当长姊已经到达婚龄时,他们中最年长的都还只是个奶娃娃。因此刘裕非常重视长女刘兴弟的夫婿——振威将军、彭城及沛郡太守徐逵之。然而徐逵之在跟随岳父征战四方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了儿子湛之、淳之。刘裕对这双兄弟非常疼爱,尤其是徐湛之,更得到了刘裕的格外关照——他可以和刘裕最喜爱的儿子刘义恭一起随着刘裕生活,形影不离。刘裕不但自己节俭,也不肯给予儿孙们太多物质享受,但是对刘义恭和徐湛之却有求必应。永初三年,刘裕还将未立尺寸功劳的少年徐湛之封为“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
徐湛之能够被刘裕宠爱,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他是臧爱亲的外孙。——在臧爱亲去世之后,刘裕的公府、王府、乃至皇宫,主管一切家事的,不是刘裕的姬妾宠妃,而是臧爱亲为他生的女儿刘兴弟。后来刘义隆继位为宋文帝,虽然他的袁皇后早逝,但是在袁皇后去世前十四年(元嘉三年,公元前426),刘兴弟就又再次入主皇宫,全权管理皇室家务。也就是说,在宋文帝的后宫里,管事的是大姑子,不是弟媳妇……假如有什么事情宋文帝不照办、或办得不能让这位嫡姐满意的话,刘兴弟便号啕大哭,哭得宋文帝手足无措。尝了几次滋味之后,宋文帝再也不敢违背嫡姐之命,从此对这位嫡出大姐“甚惮之”。
宋文帝既对姐姐畏惧,自然也不敢亏待外甥徐湛之。元嘉二年,他封徐湛之为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然而徐湛之拒绝赴任——相信是出自刘兴弟的手笔:很有可能是嫌弟弟给儿子的官太小。
元嘉六年,宋文帝再次给外甥封官:太子洗马、转国子博士、迁奋威将军、南彭城及沛郡太守、徒黄门侍郎——然而徐湛之再次拒绝赴任。——于是宋文帝层层加码:“复授二郡,加辅国将军,迁秘书监,领右军将军,转侍中,加骁骑将军。复为秘书监,加散骑常侍,骁骑如故。”
元嘉十三年(公元436),宋文帝患病,迁延不愈,因此他将政事交给四弟刘义康处理。刘义康掌权日久,渐渐生出异心,而他的亲信刘湛等人更是迫不及待,密谋拥立主子称帝。结果事情泄漏,元嘉十七年(公元440)十月,宋文帝捕杀刘湛等人,随后又将刘义康贬出京城。
由于身份特殊,刘义康和刘湛掌权之时,对徐湛之非常笼络,关系很好。因此在追究党羽的时候,徐湛之不可避免地也被牵连了进去,按照铲除隐患的法则,照律是要将徐湛之处死的。
徐湛之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将消息传递到母亲刘兴弟那里。
刘兴弟得知之后,立即赶进皇宫,一看见宋文帝,便不容分说地嚎啕大哭,更不肯行什么臣妾之礼,而是将母亲为父亲所制的那袭衲衣用力丢在地上,指着宋文帝骂道:“你家(汗,她现在是徐家人了)原本贫穷下贱至极,你看看,这就是当初我母亲为你父亲(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缝制的衣衫。现在你好不容易有顿饱饭吃,就忘了本,居然想杀我的儿子!”
这一番眼泪鼻涕、忆苦思甜的数落,直把宋文帝搞得七颠八倒,最后终于吃不住劲,也被嫡长姐引得放声大哭起来。
——眼泪一出,什么事都好商量。
于是,徐湛之逃出生天。
不但逃出生天,宋文帝为了向姐姐陪罪,还即时下令,升徐湛之为中护军。
刘兴弟觉得弟弟的“诚意”不够,教儿子拒不赴任。于是宋文帝又再次表态,升迁外甥做太子詹事,不久又让他兼职侍中。
刘兴弟自然很清楚自己的影响力。在她的维持下,终其有生之年,宋文帝都不曾向刘义康下杀手。但是这位会稽长公主也很清楚刘义康曾有夺取帝位的举动,前途堪虞,她很担心自己熬不过年轻的兄弟,日后刘义康仍然不免一死。
于是,在一次宋文帝亲临公主府饮宴中途,刘兴弟又再次号啕大哭。
宋文帝大吃一惊,不知道刚才还一团喜气的姐姐为什么忽然大哭?惶恐之下他连忙亲手将长公主扶起,小心翼翼地询问原因。
刘兴弟趁机提出:“车子(刘义康乳名)日后只怕不能见容于皇上,我特此为他乞命。”宋文帝被逼无奈,只得痛哭流涕地回答:“姐姐不需过虑,我今指蒋山立誓,若不依从姐姐,就是有负初宁陵(指刘裕)。”——宋文帝的眼泪可还真不少。
为了进一步让刘兴弟放心,宋文帝立即下令,将宴席上饮剩的酒立即派人送往刘义康的贬所,并传话给他:“会稽姊饮忆弟,所饮余,今封送。”
——不知道会稽长公主刘兴弟,究竟对宋文帝的表态放心了几成,总之她已经尽了力,至少可以在自己营造的“兄友弟恭”情形下,安然去见自己的父亲母亲了。
刘兴弟大约逝于元嘉二十一年,享年应有六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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