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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六,小皇帝刘隆当真夭折了。他这时实际年龄还不满一周岁,只是由于跨越了两个年头,而被称为“两岁”而已。这个浑混未开的婴儿,在成为中国历史上登基年龄最小的皇帝之后,又成了“驾崩”时年龄最小的皇帝。
  果然不出邓绥的预料,刘隆死后,文武众臣都认为应该让八岁的刘胜继承皇位。邓绥早有准备,怎会被朝臣的轰轰声影响自己的宏图大计!
  初八这天深夜,邓绥将邓骘邓悝召进宫中,商议好应变之策后,趁夜便让邓骘亲自持节驱车,赶在刘胜入宫之前,用已封王的皇子才能坐的青盖车将刘祜秘密接进了宫中。
  第二天,正是确定新皇帝的日子,一大早邓绥便登上了崇德殿,满朝文武都穿着吉服相陪。翘首等待刘胜出现的百官没有料到,被仪仗引导上殿的居然是清河王的儿子。然而生米已煮成熟饭,众人只能干吃哑巴亏,眼睁睁地看着刘祜被封为长安侯。邓绥随即又下了一道早准备好的诏书,将这位长安侯立为和帝之子。然后当场撰写了册立皇帝的诏命当场宣读。太尉徐防这时也没了法子,只得照程序将皇帝玺绶奉送到刘祜手里,宣布由这位清河王子登上皇帝宝座、邓太后仍临朝摄政。
  ——对于这样的结果,可能除了邓氏家族,心里感到有些安慰的另一个人就是清河王刘庆了,他做为废太子,一生坎坷谨慎小心,老天却阴差阳错地将皇位又重新交到了他的儿子手里,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失而复得。可惜的是,刘庆在儿子登基四个月后就一病不起,病重之际,他向弟媳邓绥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安葬在生母宋大贵人的墓旁。十二月二十一日,他终于等到了邓绥的答复,再无遗憾地离开了人世。邓绥用光武帝废太子刘彊的葬礼规格安葬了他。
  
  然而,对于邓太后这样一手遮天、为了自己和娘家的利益而将丈夫的皇位白白交到其它宗支手中的行为,和帝朝的老臣们却都暗中怨恨。
  永初元年(公元107),大长秋郑众和中常侍蔡伦都以多年供职内宫得到了邓太后的信任,两人时常仗势干预朝政。三公之一的周章对此非常不满,几次直言进谏。然而邓太后都不予理睬。周章多年京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两位大宦官的后台其实就是邓太后,她很有可能是利用他们来干预一些令她不满的朝臣决议的。
  周章想起易储的旧恨,越发怒不可遏。于是他开始暗中联络官员,密谋发动政变,想要找个机会潜入内宫紧闭宫门,然后瓮中捉鳖,诛杀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再胁迫尚书写诏,将邓太后废居南宫、安帝为远国王,拥立和帝长子平原王刘胜为皇帝。谁知道事机不密消息泄漏,这场政变还未能开始就被扑灭了。周章被迫自杀,被牵连的人数不胜数。
  
  
  

然而令邓绥始料未及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一心保举登基的过继儿子刘祜却越来越不听话,她一心提防的刘胜反倒在永初七年(公元113),没有留下子嗣就死去了,年仅十五岁。   
  邓绥当初干冒奇险,坚持不立刘胜,无非就是怕他成人后与自己这个嫡母生分,不能让自己和家族永掌大权。可惜的是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万万没有料到,刘胜会不等成年就离开人世。邓太后回想往事,懊悔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于是她开始用另一种方法来弥补自己的庶子。她没有象对待其它无子的亲王那样,对刘胜也来个“无子,国除”,而是当即就为刘胜过继了一个儿子——乐安王子刘得。谁知刘得也福薄,当了六年亲王也死了,而且又是无子。邓绥没有气馁,在多方寻找比较之后,于永宁元年(公元120)四月十四日,从众多皇族近支王子中选出了才德貌俱佳的河间王子刘翼,将他再立为刘胜的后嗣,并且留在宫中多方照顾抚养。
  邓绥的用心,也许仅仅是出自对刘胜的补偿、为丈夫延续多一支传承。然而看在安帝刘祜的眼里,却是可怕的隐忧。
  这时安帝已经二十七岁了,遵照邓绥的意旨,他册立了邓绥弟弟邓弘的姨妹之女阎姬为皇后,并对阎姬毒杀太子生母的行径不闻不问。然而即使如此听话,邓绥仍然对他十分不满,认为他有许多不好的品质,不足以托付国家大事,坚持不肯将权力交出。安帝的乳母王圣对此深为忧虑,担心正在盛年的邓太后有意废黜养子,这才是她给刘胜屡次过继子嗣的原因所在。王圣经常和宦官李闰、江京一起在安帝的耳边絮叨。安帝本来就心里七上八下,被这么一搅,就更是恐惧,对养母满怀恨怨。
  
  邓太后眷恋权位当然是明显的事情。但是她也确实没有说错,安帝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在邓太后摄政的这十几年里,有长达十年的时间天灾不断,后来又有羌人入侵等外患,若不是邓太后日以继夜地料理、以身作则的勤俭,国家是很难捱过这许多劫难,顺利恢复到丰收安定的局面的。
  然而安帝再混帐,他总还是个皇帝。皇帝已年将而立,仍然受制于太后,儒家学说可没有这个道理。对于这样反常的现象,无论是朝臣还是邓氏家族的成员,都非常不安。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敢向邓太后提出归政的建议。因为这方面的前车之鉴多如牛毛。郎中杜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早在邓太后摄政初期,杜根就与另一位郎官共同上书,请求太后归政皇帝。结果邓太后没等看完就勃然大怒,下令将两人装入囊中当众打死,然后丢到城外荒野去。郎官当场丧命,总算杜根命大,竟然在荒野中苏醒过来。他害怕邓太后派人验尸,醒了也不敢动弹,直在原地装了三天死人,直到眼中都生出蛆来,这才得以逃生,一直脚不停地跑到湖北宜昌地方,做了十五年酒保。
  
  邓太后对自己的家族约束是非常严格的,绝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非份之想,还特地颁布法令,宣布外戚犯法一律严惩,就连自己的亲哥哥邓骘也不例外。
  当然,在实际施行的时候,邓绥并不是如此严格,若是严格,邓家怎么可能一家伙跑出八九个侯爷来?虽然在封侯之初,邓家的兄弟们遵照邓绥的意思上表请辞职务,要求返乡富贵以养,但是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仍然多次又被委以重任,甚至是军权。不过,假如邓绥认为外戚可能窥伺并影响她手中的权力的时候,她却从来不会手软。准确地说,她从来没有完全把权力交给自己的外戚,而是一直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总体来说,在管理家族方面她还是操作得宜的。从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用这种方式,使自己的家族不重蹈从前外戚垮台的悲剧。
  
  然而,邓绥真的将家族管教好了吗?后来汉安帝亲政,阎耿两氏外戚与乳母王圣家族为非作歹,尚书广陵翟瑰上书劝谏,开篇就是:“昔窦、邓之宠,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势尊威广以致斯患乎!”呜呼!名声竟与窦太后家平起平坐!
  
  
  
  
  在和帝和殇帝刘隆相继去世,王朝内部发生变化的时候,鲜卑、南匈奴及西北方的羌人曾趁机叛乱,以致生灵涂炭。鲜卑和南匈奴的战事倒还算小,羌人却是一个大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邓绥首先派自己的哥哥邓骘统兵五万出征羌人。谁知邓骘没有父亲的能力和威望,不但打了大败仗,还使羌人一直侵入陕西山西地方。邓骘自觉取胜无望,就听了谒者庞参的意见,上书太后要放弃甘肃,退守陕西山西。满朝公卿囿于邓氏之威,竟“皆以为然”。只有郎中虞诩坚决反对,并竭力向三公之一的太尉张禹进言,张禹终于明白事理,出首坚决反对弃土之举。有了太尉的倡议,果然公卿们都敢于“皆从”了。
  邓骘兄弟觉得颜面扫地,便暗箱操作,将虞诩打发到朝歌(河南淇县)去当县长。这当然没安着什么好心——当时朝歌有以宁戚为首的数千人造反,杀死了当地的官吏,好几年了国家都还没平定。邓氏认为虞诩去朝歌是死定了,就连虞诩的亲朋好友闻讯都很是哀伤。只有虞诩笑着说:“这是我的好机会。如果不是遇上盘根错节的问题,怎么能够显示宝剑之利!”
  
  果然,虞诩到朝歌之后,没有损伤什么兵力,就很轻松地就把叛乱给平定下来了。(在这里要大力推介他的办法之一:要求上山为宁戚军缝衣的百姓,在缝纫时使用某种特定颜色的线。如此一来,宁戚军不下山则罢,只要下山进城想里应外合,无论如何隐瞒身份,都现成地挨捉。)
  
  正好就在这一年,邓骘和邓绥的母亲阴氏去世了。邓骘治军实在棘手,便向邓太后上书,请求退出军职,为母亲守孝。邓绥并不情愿,不想让军权交到别人手里,但又确实知道哥哥无法取胜,便向自己的老师班昭请教。班昭说:“照规矩是应该守孝的,假如您连这都不答应,那日后绝不可能保持住谦让的名誉。”邓绥终于接受了班昭的意见,在几次换将之后,终于在任尚手里将羌人暂时收服。
  
  任尚所用的兵法,都出自虞诩的建议。这消息很快传入邓绥耳中,她还算知人善任,任命虞诩为武都太守,入甘肃平羌. 终于取得大胜,并且将荒芜的武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据记载,虞诩刚任太守时,武都仅一万户人家,田地抛荒。两三年的时间,就猛增到四万多户,而且盐米降价十倍之多。
  然而没过多久,由于任尚与太后之弟邓遵发生争执,自己又立身不谨,而被邓太后处斩。虞诩也随即被找了个小过失免了职。
  
  事情发生在公元118年,邓绥的堂弟邓遵随任尚征羌,因军功而被封为武阳侯,由于是太后弟弟,这封爵远远超过了他军功所应得的,这使元帅任尚十分不满。任尚咽不下这口气,便与邓遵争论起来。谁知不争还好,一争就被邓遵派人查出了他的过失并且向邓太后禀报,说是任尚虚报杀敌数目,还贪污了一千万钱。既然查有实据,任尚当年就给处死了。
  消息传出,邓绥的大哥邓骘惊恐万丈,因为他的儿子邓凤曾收受了任尚的名贵马匹,为了向妹妹表示忠心,他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处以髡刑,剃光头发穿上囚衣,以避免邓绥以为自己私相交结将领,有甚么不轨的想法。
  
  事实上,这时的邓家已经完全变质。早在一年以前,三公之一的司空袁敞,就因为不肯阿附邓氏,失了邓绥的欢心,而被罗织冤狱,最后竟被迫自杀,儿子袁俊上书自辩,这才免于一死。资治通鉴如此记载此事道:“司空袁敞,廉劲不阿权贵,失邓氏旨。尚书郎张俊有私书与敞子俊,怨家封上之。夏,四月,戊申,敞坐策免,自杀;俊等下狱当死。俊上书自讼;临刑,太后诏以减死论。”
  
  在这两件事之后,邓绥的另一位堂弟邓康觉得堂姐权欲过重,家族也贵至极处,满则溢,盈则亏,想要劝她及早退步抽身.于是几次三番地向太后上书,请求减损一些家族私权,还权皇帝。奏章递上,却再等不到下文,邓康心中着急,干脆称病不去上朝。邓太后倒还有些亲亲之谊,派一个贴身侍女前去看望。这位侍女原本是邓康家的奴婢,被邓康送给太后使唤的,没想到她如今得了太后的宠信,又知道邓康触了太后的霉头,因此趾高气扬地对门官宣称,自己是奉旨而来的“中大人”。邓康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连忙出来迎接。一看竟是当年唯唯诺诺的奴才,顿时大怒,狠狠地斥责了她一顿。这位中大人一朝麻雀上枝头,早已自空一切,如今被邓康揭出老底,从中大人一下子打回婢女原形,当众颜面扫地,不禁恼羞成怒,跑回宫中就向邓绥进谗言,说邓康装病而且还出言不逊,打狗不看主人,实际是邈视太后。邓绥原本就对堂弟劝自己归政含恨在心,被这么一撺,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即传下命令,将邓康免官遣返,开除出邓家宗祠。
  
  经过这几桩事情,再也没有谁敢提让邓太后归政的话头。
  
 
  
  然而邓太后毕竟是个凡人,她不可能是万年不倒的金身。
  就在处治了邓康的第二年,建光元年(公元121)的春天,四十岁的邓绥患病不起,很快就在三月十三日离开了人世。
  
  安帝多年来都活在邓太后的阴影下,对她早已由当初的感激转成了怨恨。他压抑多年的情绪将要发作。
  改朝换代、清理旧势力的工作很快就卓见成效。邓绥死了才半个月,安帝就将自己的生父刘庆追封为孝德皇帝、生母为孝德皇后、嫡母为甘陵大贵人。又清算多年前的老帐,命令邓太后的得力助手、当初诬陷祖母宋贵人的宦官蔡伦向法庭交代罪状。蔡伦服毒自尽。报了仇的安帝追封祖母宋大贵人为“敬隐皇后”。
  接着,有人恰到好处地向安帝告密,说邓太后的兄弟邓悝、邓弘、邓阊曾经想要废除安帝,改立平原王刘翼。这个告密者,是邓绥曾经处罚过的宫人,而她的说法恰好与安帝乳母王圣不谋而合,安帝立即下令,将邓太后家族大加修理:
  西平侯邓广宗、叶侯邓广德、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都被废为庶人;上蔡侯邓骘降封为罗侯,举家遣归封国;尚书邓访举家流放……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邓广宗与邓忠不堪地方官员的逼迫,自杀身亡。消息传来,邓骘与邓凤绝食自尽。邓绥的堂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将作大匠邓畅也全部自杀。而这个时候,还仅仅是五月初一,离邓绥太后去世还不到五十天。真是:“及其破坏,头颡堕地,愿为孤豚,岂可得哉!“
  
  邓氏家族倒也不是完全覆灭,安帝阎皇后的姨表邓广德兄弟就没有被牵连,当年曾经劝邓绥归政而被开除邓氏宗籍的乐安侯邓康更是重获启用,一跃成为太仆。
  平原王刘翼先是被贬为都乡侯,又被贬为蠡吾县侯,但是总算他明哲保身,得以善终——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相似,二十五年之后,东汉王朝的皇统再次断档,刘翼的儿子刘志被选中,成为汉桓帝。老子被诬蔑图谋皇位郁郁而终,谁知儿子却当真把皇位收入了囊中。
  
  邓氏家族的灭顶之灾,实在是来得太快太离谱,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那位穿了十八年小鞋的陈忠的功劳,若不是他主动充当了找岔弹劾的职务,安帝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找出那么许多下手的理由。
  
  这一切终于激起了朝中一位忠厚人大司农朱宠的愤怒,他尤其痛心于邓骘无罪遭祸——宫人所举报的易帝密谋中没有邓骘,很有可能是自任尚事件之后,邓骘已经失去了妹妹的欢心,他被疏远并离开权力中心已经很久,久得已经足够让大家都知道了。
  于是,朱宠上书为邓家鸣冤:邓太后忧心国事,于汉家有功,你这个皇帝的位置都是来自于邓太后的给予,邓氏家族虽然富贵至极,却并没有长占高位。怎么可以只凭宫人的片面之词,就将一个太后家族毁于倾刻、就连无罪的邓骘父子也不放过!(“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遂令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朱宠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难听,牛皮也吹大了点,所以这边递上奏章,那边就自动自觉地去法院投案自首了。
  有了领头的,群情自然激昂起来,许多人都先后挺身而出,为邓骘鸣冤。安帝总算醒过神来,当然另一方面是削除邓氏残余势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摆出圣明天子的模样丢卒保车,将逼死邓氏兄弟的狗腿地方官处理了一通,召邓家其余的成员尽数返京,含冤自尽的邓骘予以相当规格的安葬。——和帝既然改过,那么朱宠是不是该宽待一下?非也,朱宠先生被削职为民回家种红薯去了。安帝的“圣明”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邓太后一生聪明、大权独揽,然而就象所有被卷进权力漩涡的人一样,她终于无法保障自己身后的变化。
  除了因渴望权力而错误地选择储君之外,做为一个政治家的邓绥是高尚的,在她治理国家的近二十年时间里,东汉王朝顺利地度过了天灾人祸不断的十年。在这十年里,邓绥夜以继日地工作,每天却只有简单的饮食。她年仅四十岁就去世,与这十年的辛苦有极大的关系。
  事实上,她对安帝的评价也是对的,当她去世之后,安帝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宠信宦官和外戚(……汗,也许这算不上错误),东汉王朝更迅速地走了下坡路。
  也许那个宫人的告发并没有错,邓绥很有可能设想过将皇位重新从刘祜手里转到刘翼的手里,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而已,否则的话,实在犯不着把刘翼养在宫中,当年她对刘胜似乎都还没有这种待遇。
  假如邓绥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坚持立刘祜,而是听从朝臣的劝谏册立刘胜为帝;假如她能够多活十年(安帝刘祜只比养母多活了四年)……东汉王朝也许能够再现兴盛,那么历史将会是怎样?
  
  
 
  
  关于邓绥,还有一位对她影响很深的人值得一提。那就是她的老师班昭。
  班昭是西汉年间成帝班婕妤的侄孙女,著名史学家班彪的女儿。《汉书》的署名作者班固、“投笔从戎”的名将班超,都是她的兄弟。在和帝年间,班固因为牵扯到窦氏家族而死于狱中,当时《汉书》还没有完全编成。由于班昭从一开始就参与了哥哥编书的工作,本身又以博学闻名,和帝便将完成《汉书》的任务交给了她。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汉书》,不但经过了班昭的润色加工,其中的《百官公卿表》与《天文志》更是完全出自她的手笔。
  班昭才华冠绝当世,就连著名的学者马融都甘愿跪听她的教导。邓绥成为和帝皇后之后,为了能够精进才学,特地将班昭召入宫中,拜为老师。由于班昭去世的丈夫叫曹世叔,因此宫中都称她为“曹大家”。
  在班昭的影响下,邓绥格外重视教育,她首先是在宫中开办讲习,让宫人都增加学识,后来又开办了一所贵族学校,召和帝的侄儿侄女以及自己邓氏家族的子女共约八十人读书学习,甚至亲自考核成绩。——邓绥所开办的这所学校,有可能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所男女合办的学校。
  除了在教育方面影响邓太后,平素治理朝政、处分官员,班昭也都参与其中。为此,她的儿子曹成啥功也没立,就被封为关内侯。
  
  这就更使一件事情显得分外奇怪了。邓太后的掌权霸道、班昭的才华超群,都达到了世间男子难以企及的高度,她们操纵了二十年人世间所有男女的前途命运,甚至还开创了男女受同等教育的先河。然而偏偏就是这样手握国家大权又才华卓绝的女子,热烈地附和了前世许多男人们的发言,炮制出了严重男尊女卑的《女诫》。
  班昭享年七十,但在她五十出头的时候曾经身患沉苛,自认为将要不起,因此她写一这篇文字给自己家里待嫁的女孩儿们,说是家训。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主动地向马融等人做了热情的推介,使之广泛流传世间。而邓绥也在随后表示大为赞许,《女诫》成为班昭后宫课堂上的钦点教材之一。
  《女诫》的宗旨,就是宣称女人是天生下贱的、是无法与男人相提并论的、是必须无条件服从丈夫父兄的、是绝对不可以再嫁的、是必须逆来顺受的、家庭凡起争执都罪在自己的、男人都是贤德君子而女人都是不够懂事的(女人读书就是为了懂得为什么要听男人话的道理)……总之,女人是要“三从四德”的,丈夫若是肯爱护妻子那可是施“恩”啦。
  然而,只要是人都能看得出,除了不再嫁这一条之外,其它的规矩邓绥和班昭自己一条都没有恪守始终。何况不能再嫁,恐怕于两位当事人而言,也不过是形势比人强的选择吧。
  
  两个掌控朝政、才华横溢的女人,为什么会编写并推广这样一部言不由衷、极端侮辱女性、限制女性个性才华乃至人身自由的《女诫》?尤其邓太后到底怎么想的? 是要让这部书使自己在专权的同时又享有谦恭的美名吗? 谁又知道呢!无论如何,她倒是成功地度过了睥睨尘世的一生,却苦了后世的女人,在漫漫的千百年间,这部书被大男人主义者如获至宝地紧抓在手里,成为压迫女人、夺取无数弱质女子幸福乃至生命的工具。
  不幸的是,班昭和邓绥仅仅是一个开始,往后的中国又冒出了许多这样自己过得十分熨贴,却又一心要在男人面前标榜低姿态的女子,正是有了她们的前赴后继、不断发扬,中国女人才终于完全沦落成了不允许有人格和人身自由的男性附属物。我要是男人,我都会说:看!这可不是男人要为难你们吧!写这些文字推广这些文字的,可都是女人啊!
  
  
  附《女诫》全文如下——你能相信,写它的和推荐它的都是女人吗?反正如果把文中的“女”字换成“男”字的话,世上是绝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多看一眼的。如果这样的《男训》给我家蝈蝈看见了,他肯定会说:“作者疯了。”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鮾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今疾在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闲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黙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黙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夡整理,是谓执勤也。 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絜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 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絜,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絜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 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只,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絜,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髃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陜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柰何?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是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埶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章,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憃愚之人,于嫂则托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楼主:至此,汉朝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乱世中的幸运儿——太祖武帝曹操妻卞氏(附曹丕妻甄洛、郭女王)
    
  一、曹操其人,一直都是史上诸说纷纭、褒贬不一的人物。有人说他是乱世枭雄,也有人说他是治世能人,还有人说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根据。
  
  想当初,东汉末年的大将军何进与宦官争权,以至酿成东汉倾覆的灾祸。早在袁绍向何进出馊主意,决定调上将军董卓率其手下二十万凉州大军入洛阳“勤王”的时候,曹操就已经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认为:不过是打击几个宦官,处理首恶也就足够了,何必大开杀戒一个不放,更何必轻易调动多年拥兵自重的大将率大军进驻,一但让他看明白朝廷混乱的真相,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远比几个手无寸铁的宦官可怕得多。——“阉竖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将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偏偏何进之蠢与袁绍如出一辙,坚决不肯采纳曹操的主张,而且坚持要把所有的宦官都杀尽、坚持要把凉州兵团弄进洛阳。
  议事会结束后,曹操叹曰:“乱天下者,必何进也。”
  结果事情果然如曹操所料,宦官们探知了何进的打算,知道死路难逃,反倒团结一致,抢在凉州大军进洛阳之前,就先把何进给宰了。何进乃是主管天下的权臣大将军,即使他蠢如朽木,好歹也是一块牌位。牌位既倒,诸事没了头目,便一团糟啦。于是宫中大火,自小皇帝刘辩和小皇弟刘协以下,各公卿大臣都如没头苍蝇一样连夜出逃。皇宫成了屠宰场,为何进报仇的部将亲兵们,关门打狗,把宫中的大小宦官、以及不是宦官却没有胡子的男人都杀了个清光。
  紧接着,肥硕如猪的董卓隆重登场。他一进洛阳,果然就如野猪一般横冲直撞,凡事但凭一己好恶。由于他对小皇帝刘辩的第一印象不好,所以一个月之内,他就把十四岁的小皇帝刘辩给废了,另立十岁的庶出皇子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好啦,不过是走了一个幕府,又换了一个新幕府。
  可惜董卓不但肥如圈猪、蛮如野猪,蠢更如猪。他紧接着毒死了刘辩的生母何太后,第二年又逼死了十五岁的小废帝,同时火烧洛阳城,逼着献帝迁都长安。洛阳城变成一片灰烬,数百万人死于非命。
  这种干法,必然要惹起天下大乱。于是各地大军纷起,都以勤王扶乱的名义,想要自打山头。不久,陷于众叛亲离中的董卓便为他的行径付出了代价:被自己的亲信吕布一矛两洞,然后成了长安街头的人油蜡烛,足足烧了一昼夜。
  然而何进董卓人虽死,他们惹下的塌天大祸却才刚开张。
  二十万凉州大军群魔无首,又畏惧政府追究,干脆就乱干就底,攻打长安并活捉了献帝刘协。刘协不久逃出魔爪,好不容易才在一九六年七月逃回了一片狼籍的故都洛阳。
    
  经过这几年折腾,东汉政府已是虚有其名了,各州各郡长官为求自保,也为趁乱而起,都拥兵自重。
    
  而这时的曹操,已成为这类地方武装首领中的一员:兖州牧。
  由于兖州不但兵力雄厚,而且与洛阳距离也近,所以献帝刘协的舅父兼岳父之一的董承,便请求曹操来洛阳城中为虚有其名的中央政府增添声势实力。
  于是乎,曹家军理直气壮地进驻了洛阳,并且立即更理直气壮地把以小皇帝为首的整个东汉政府再次迁往许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生涯正式开始。
  而且从此曹操的好运就算是正式开了张,步步向上,直到身后,还被儿子追立为魏太祖皇帝。
 
  二、一个出身低贱却有胆有识的乡宦之妾
  
  而在这整个天翻地覆的世事大变迁中,未来的魏文帝曹丕之母卞氏,都一直伴随着曹操,与他荣辱与共。
  卞氏,祖藉琅邪开阳(山东临沂),于汉延熹(161)三年十二月己巳日出生在齐郡白亭。卞家世操卑贱职业,是以声色谋生的歌者舞伎。据说卞氏出生的时候,产房中整天都充满黄光,初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向卜者王旦问卜。王旦回答:“这是大吉之兆,这个小女孩前途不可限量。”
  话是这么说,但是长大后的小卞氏仍然不免再操家族的卑贱职业,成了一名歌舞伎。
  这个以卖艺为生的家庭四处飘零,若干年后,来到了谯地(安徽亳县)。
  此时的东汉权臣当朝,曹操时为东郡太守,为避贵戚之祸而称病辞官返乡。在故乡城外建起别墅,读书放猎,自娱自乐。
  就在这里,年已二十岁的卞氏以才色过人,而被时年二十五岁的曹操看中,成了乡宦曹操之妾。
    
  若不是乱世枭雄,就不敢于趁乱而起;若不是治世能臣,就不可能治理好自己的地盘;而如果不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就不可能在乱世里活得下来——更不可能活得滋润、活得神气活现。
   
  当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还有运气。老天眷顾,有时才真是不可莫测的意外收获。
  曹操很有眼光,政治下注不但手快心狠,而且还眼光精准。在人生赌局中,总是屡有斩获。
  乡居不久,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密谋废汉灵帝,立合肥侯。他们前来联络曹操,想要拉他一起干。曹操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果然,王芬等人的计谋很快就以失败告终。
    
  但是王芬等人的谋叛,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各地造反作乱的层出不穷。
  由于局势动荡,闲居乡里的曹操也被征召,并获任命为典军校尉,成为大将军何进的部属,再次来到了祖辈父辈成就功名的东都洛阳。
    
  新婚燕尔的卞氏,随着丈夫,也来到了东汉的都城洛阳。
    
  到洛阳后,卞氏遵循着自己的小妾身份,过着平静的生活。并在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冬天生下了未来的魏文帝曹丕。
  奇怪的是,曹丕不是出生在洛阳,而是生在曹操的家乡谯地的。为什么怀上了身孕反而独自返乡待产?很有可能与曹操的嫡妻丁夫人有关系。丁夫人心高气傲,对于倡家出身的小妾卞氏很看不上眼,再加上丁夫人不育,卞氏避居乡里待产也就不奇怪了。
  据说,曹丕出生的时候,有青色的云笼罩其上整日,形状如同一副车驾的上盖。在古时,乘坐带伞盖的车驾是非同寻常的规格,而这个小婴儿身上的云盖就更不同凡响。据说有“望气”的术士前来看吉凶,一见此云盖,顿时满面肃然,认为这小婴儿非比寻常。曹家人听了很是欢喜,问术士这孩子前途如何?可否赶上他的祖上,也做一个皇帝亲信大臣?术士连连摇头,对管事的“胸无大志”很是看不上眼,答道:这不是人臣所配有的云气,而是至贵至尊的人主征兆。
    
  转眼就到了189年,这一年的夏天,东汉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大将军何进死于非命,董卓弑何太后废少帝立献帝。董卓觉得曹操是个人材,便封他为骁骑校尉,想要重用于他。
  曹操富于远见的政治敏感再一次救了他:他拒绝赴任,带着几个亲信微服逃出了洛阳城。
    
  曹操出逃不久,袁术就捎来了关于曹操死在外面的消息。这消息一时间弄得曹府一片混乱,尤其是早先投靠他的部下更是觉得没了奔头,都想离开洛阳回老家去。
  作为一个从小就跑江湖卖艺的女人,卞氏见多识广而且极有主见,在全家上下惶恐不安没有主心骨的时候,28岁的卞氏挺身而出,料理内外事务。
  当她听说丈夫的部属因为流言而要离去,她非常着急,不顾内外之别,按捺着自己满怀对丈夫吉凶的不安,亲自走出来对将要散去的部丛进行劝说:“曹君的生死不能光凭几句传言来确定。假如流言是别人编造出来的假话,你们今天因此辞归乡里,明天曹君平安返回,诸位还有什么面目见主人?为避未知之祸便轻率放弃一生名节声誉,值得吗?”
  诸人面面相觑,被这个年轻女人说得哑口无言,惭愧不已。纷纷打消临阵脱逃的念头,决定留下等候曹操的消息。
  卞氏一席话,为曹操挽留了一批人马。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部属数目的多少与忠心,代表着一个人的威望,曹操人虽不在洛阳,他在洛阳的旧部却竟没有人离弃他,这一事实不用说也为远行他乡的曹操在异地招兵买马大壮了声威。
    
  事实证明,袁术说的是足尺加三的假话。此时的曹操正在陈留募集兵勇,并于当年十二月在己吾起兵。
  第二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 豫州刺史孔伷、 兗州刺史刘岱、 河内太守王匡、 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 济北相鲍信等地方大员,同时起兵,他们公推袁绍为盟主,结成大军向洛阳进发。曹操也率军其中,并在盟军中任职奋武将军。
  董卓闻讯,火烧洛阳,逼迁中央政府及洛阳富民,还把东汉历朝皇族公卿陵寝都盗掘一空。
  
  由于卞氏半年前及时阻止住了曹操旧部的离去,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了这些部属的保护,曹家眷属儿女得以保全。
    
  
三、袁绍先生的家务事
  
  不久,曹操便得知了小妾卞氏在纷乱中沉着主持大局的情形。他虽然是一代枭雄豪杰,却也不禁为这个平时看来娇媚谦柔的女人如此特出的表现而动容。再一想,这样有胆识有主见的女人竟是自己的小妾,那自己更是英雄得有道理有根据。想到这里,不论是曹操、还是任何一个男人,不暗自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话说回来,选配偶没有眼光的人,能成就大业的可能也的确不大。见微知著,曹操的那些手下败将,不但在战场政圈中输给他,就在找老婆这方面的水准,也只能对曹操甘拜下风。
  比如说袁绍,他和他的儿孙最后一败涂地,固然是自己时运水平都不高,但是老婆刘夫人砸他的牌子更是其中关键性的因素。
    
  袁绍曾经是曹操的上司,在董卓之乱后他更趁乱而起,手里控制住了当时中国最大最强的军力。但是后来天降良机给曹操,使得曹操坐飞机般直升东汉王朝丞相,并“挟天子以令诸侯”。
  自打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世上只能有一个老大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样一来,袁绍便与曹操不共戴天,互相叫骂之后,定要一较高下。
  袁绍与曹操都知道此战关系重大,因此都做了大量的准备。
  光看表面,袁绍大军肯定更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但是表面的强盛之下,却是内部的人心涣散。不但是部下人心涣散,就连袁绍先生自己,也不能心无旁骛地专注正事。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袁绍爱得紧的那位继弦刘夫人。
  
  袁绍先生有三个成年的儿子,老大袁谭老二袁熙都是元配所生,继弦刘氏则为他生了老三袁尚。
  虽然鹿死谁手还没出结果,但是光看形势,所有的人都会把宝押在袁绍这边。刘夫人眼看老公将要成就大业,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接班的心就更加地旺盛,决定要早做安排。于是就天天在老公面前唧唧歪歪,想要老公把前妻的儿子们扫地出门,让自己的儿子当未来的大将军。
  袁绍先生虽然相貌堂堂,比曹操要帅气得多,可却是中看不中吃的货。很快就被刘夫人的迷魂汤灌晕了头,下令老大袁潭离开袁家军的总部邺城,外放去青州(山东临淄)当都督,这就是摆明了疏远嫡子啦,于是多年来早已集结在嫡子身边把他看作未来主人的部将们都对前景忐忑不安。
  高参沮授见势不妙,赶紧进谏:“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原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 袁绍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刘夫人的枕头风,沮授说的话他压根就听不进去,直着脖子说胡话道:“我是想让四个子侄各治一州,观察他们的才能罢啦!” 既然话说出了口,他又接着下令,让老二袁熙出任幽州(北京)、外甥高干出任并州。接着就该轮到小儿子袁尚了,袁绍却将他留在身边——这就是说,要让他治理袁家军总部?邺城诸将和青州幽州并州都炸了锅。
  沮授看见袁绍如此安排,不禁长叹:“大灾祸将要因袁绍这一个错误念头而发生啦。”
    
  公元200年,袁绍与曹操终于开战。由于劝谏嫡庶之事,袁绍对谋臣沮授心怀不满,刘夫人更对他恨得牙齿发痒,于是,沮授在战事中的正确主张都被袁绍丢在一边不予理睬。
  很快,在官渡大战中,早已内耗离心的袁家军便输得一败涂地。袁绍对自己竟然输给小曹,愤懑无比,很快就大病不起,过了一年多些就死了。
  袁绍一死,刘夫人便先忙不迭地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袁尚登上老公的位置。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室幼子,怎么可能指挥得动自拥重兵的嫡兄?于是袁家兄弟内讧,不过一年时间,袁绍辛苦打下的偌大江山(河北、山东、山西)便拱手奉送了曹操。袁谭死于战役,袁熙袁尚则遇人不淑,被老朋友辽东郡长公孙康砍了头,成为他送曹操的一份礼物。
    
  四、结坏一头亲,坑害三代人。娶妻不慎与嫁夫有误,都一样足以令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因为老婆没胆识没气量而倒台送命的,还有董卓女婿牛辅的部将(都尉)李傕、郭汜。当初董卓牛辅翁婿先后被杀,凉州兵团孤注一掷反攻长安成功,还活捉了献帝刘协——若是李郭二人团结一致一直这么干下去,没准还真能闯下个大大的万儿来。
  可惜,郭汜的老婆严重不上道。
  本来,李傕和郭汜同生共死打了几大仗之后,已是割头换颈的交情,自然就彼此引为知己,常常互设酒宴。这其中大约李傕家的厨子特别出色,于是李傕设宴的次数就特别多。吃吃喝喝之后便不免有些余兴节目,郭汜便时常留宿李家。
  郭汜之妻于是醋意大发,唯恐老公跟李家的侍婢家伎勾搭上了,成天就想着怎么离间李郭的关系。
  有一次,李傕好意送些家中的好菜给郭汜品尝,郭汜举起筷子正要大快朵颐,其妻却道:“这食物是别人送来的,可不一定靠得住。”于是故意指着调料豆豉说:“瞧这奇形怪状的是什么东西,一定是下在菜里不曾化开的毒药!常言道双雄不能并立,我就说嘛,将军你也太相信你那狐朋狗友李傕了!”
  那年头的豆豉看来是比较少见的希罕物,郭汜果然上了老婆的当,从此对李傕戒备万般。当李傕再次请他赴宴,他不但拒绝留宿,还上赶着回家“避难”。由于老婆曾经“揭露”李傕“下毒”的真相,郭汜回到家还不安心,总觉得酒宴里头有鬼,坐卧不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居然弄了一杯粪清喝进肚里,上吐下泻了一番方才放心,不但不嫌那粪汁恶臭,反而大喜,认为自己死里逃生,可喜可贺。
  不用说,李郭联盟也就到头了。两人不但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反而就在长安城里大打出手起来。混战之后,双方不但没有了联合作战的实力,各自的实力也都大损,更使得部下怨声载道,再也没有了与其它军阀一争高下的能力。
  建安二年,李傕被裴茂斩首,诛三族;郭汜也被从前的部下五习暗杀。——我绝对支持郭汜夫人维护夫妻感情,但是她用的招数和所选的时间,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五、一代枭雄的儿女情
  
  古代中国有一句这样的话“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但是,真正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女人实在并没有几个。而有资格做英雄妻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曹操确实命好,他不但有一个配得上他的小妾,更有一个能与他相抗衡的妻子丁夫人。以曹操之威,十个男人有九个九要心生畏惧,即使是有见识的卞夫人也一向在他面前谦让温和。可是世上偏偏就出了一个丁夫人,世上恐怕只有她,敢把这个男人不放在眼里。
    
  曹操是个英雄,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少年时他最大的人生乐趣,就是挤在人群前头,看别人的新娘子。到后来他自己长大成人,就更是过不了美人关,姬妾众多。他众多的姬妾一共为他生下了二十五个儿子以及更多的女儿。
  然而,曹操的嫡妻丁夫人却一直没有生育。反倒是他的长妾刘夫人为他生下了长子曹昂与长女清河公主,还有曹铄。
  还在儿女幼小的时候,刘夫人便青年早逝,临终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儿女都托付给了丁夫人,请求正室能够收养自己的孩子。
  丁夫人答应了刘姬的请求,更从此将三个儿女视若己出、亲自扶养长大。尤其在长子曹昂身上,更倾注了她几乎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曹昂也没有辜负嫡母的期望,不但孝顺,而且清秀儒雅,文武双全,十九岁便被举为孝廉,并成为声名远扬的少年将领。
    
  曹操的妻妾,出身千奇百怪,丁夫人出自平民良家,卞夫人则出自倡家,还有一位尹夫人更绝,原来是东汉末代何太后的侄媳妇——自从丈夫死在董卓之乱以后,尹氏便带着幼子何宴生活,虽然已为人母,尹氏的美貌仍令曹操着迷,很快便变着法子将她纳为妾室。曹操本想将随母进入曹家的何宴收为养子,但是何宴年纪虽小,却认为自己的“何”姓身份高于“曹”姓,坚决不肯改姓。曹操爱屋及乌,也不与小孩儿计较,心甘情愿地帮何家养娃娃。——何宴长大后,以相貌俊美、风致怡人闻名,人称“傅粉何郎”。曹操大概是觉得肥水不能流外人田,便把自己的女儿金乡公主嫁了给他。于是尹氏不但成了金乡公主的庶母,更成了金乡公主的婆母。
    
  做为出身良家的嫡妻,不用说,丁夫人对丈夫的贪花好色十分不满,加上她性格倔强刚烈,夫妻间便不免时有别扭。但是恐怕丁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丈夫不但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要去别人桌上挟一筷子。
  建安二年(公元197)初,曹操率军讨伐南阳张绣。张绣不敌投降。本来这是一件好事,没想到曹操一见张绣寡居的婶母姿色出众,便忘乎所以,立即把她据为己有。
  张绣被迫投降,本来就心有不甘,如今曹操居然要做自己的便宜大伯,他更是愤恨之极,率旧部夜袭中军大营。
  曹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直被赶到舞阴(河南泌阳)。在混战中,曹操身负箭伤,而他的长子、丁夫人的心头肉曹昂,更被乱兵射杀。——据说,曹操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全亏了他的坐骑“绝影”神骏——而“绝影”,正是曹昂给父亲的。
    
  消息传来,丁夫人痛不欲生。当她弄明白张绣反叛的原因之后,更在哀伤之余,恨透了曹操:这个老不修,全不知为父之责,年青的儿子尚且在军中独居,死老头却自顾自地寻开心,还因此把儿子给害死了。
  第二年,曹操再次围攻张绣,并且再次获胜。在官渡之战前夕,张绣再次率部投降,曹操正是聚积兵力准备与袁绍决定的关键时候,闻讯大喜,对张绣既往不咎,封为扬武将军。
  丁夫人可不管什么大战不大战,她听说曹操居然宽恕张绣并纳张家女人为妾,简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对这个老登徒子痛恨到了极点,哭骂道:“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居然对他连一点思念追悔之意都没有!”——“将我儿杀之,都不复念!”
  从此后,无论曹操怎么辩解怎么献殷勤,丁夫人都没有好脸色给他,当面痛骂,背面痛哭,弄得曹操左右不是人,在姬妾儿女奴婢面前颜面扫地。
  曹操虽然对丁夫人和曹昂心怀愧疚,但是终于也忍耐不住,下令将丁夫人送回娘家。他原以为丁夫人在曹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返回娘家必然难耐清贫,很快就会回心转意。可是没料到丁夫人却泰然自若地在娘家纺纱织布,对曹操屡次派去的使者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这时的曹操已是睥睨天下,堂堂曹府里居然没有正室夫人,令人议论纷纷。
  一段时间以后,曹操终于先忍不住了,亲自带着侍丛人马,去丁家迎接妻子。丁家人听说阔女婿来了,简直如雷轰顶,连忙让丁夫人出来迎接丈夫。谁知丁夫人恍如未闻,自顾自织布如故。曹操不见妻子出迎,只得自己走到织室去找她,抚着她的背请求:“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与我同车返回王宫吗?”
  丁夫人既不回头,更不答话。曹操等侯良久,只得退出织室。
  侍丛请曹操上马,曹操却犹豫着再次走到织室的窗外,再次请求妻子回心转意:“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了吗?”
  丁夫人仍然置若罔闻,手里的梭子一线不错地照织不误。
  曹操只得长叹一声:“看来真是下了决心与我分手了。”终于狠下心离开了丁家。
  回到魏王宫,曹操派人传话,既然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丁夫人之心,也不想耽误丁夫人了,任凭她改嫁他人。
  丁夫人不把曹操当一回事,丁家的父兄可学不了她,他们怕曹操得很,唯恐曹操哪天改变主意找自己的麻烦。丁夫人此后也就一直没能改嫁得了。
  后来曹操也一直没有忘记丁夫人,屡屡借卞夫人的名义邀请丁夫人返回王宫赴宴。卞夫人知道丈夫的心思,总是把与丈夫并排的嫡妻座位留给丁夫人,自己退居妾位。
  
  丁夫人在做嫡妻的时候,并没有给过卞夫人什么好脸色,卞夫人能够这样厚待,颇令丁夫人有些过意不去,说:“我已经是离异之人,夫人何必如此呢?”
  不过,丁夫人的客气话只对卞夫人说,对旁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曹操,她却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几年后,丁夫人在娘家静静地去世了。曹操对丁夫人的去世非常痛心,感慨自己再无赎罪机会。卞夫人体察丈夫的内心,主动提出由自己操办丁夫人的丧事。曹操点头应允,并亲自为她选择了墓地,将她安葬在许昌城南。
  若干年后,曹操自己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临终的时候,他仍然对丁夫人离异之事难以释怀,叹息道:“我这一生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丁夫人,对她始终未曾当真负心,可是做错了事却难以挽回以致决裂。假如人死后当真有灵魂,我在阴世里遇到昂儿,如果他问我:‘我的母亲在哪里?’我该如何回答呢?”
  
 六、倡家出身的卞氏,在她六十花甲之年,成为天下第一贵妇人:皇太后。  
  
  由于丁夫人的离异,曹府没有了女主人。而长子曹昂又死于乱军,那么,卞夫人所出的次子曹丕便成了活着的长子。除了曹丕以外,卞夫人还为曹操生下了曹彰、曹植、曹熊等三个儿子(哪位公主是她所生,可就没有记载了)。由卞夫人敬重丁夫人的记载可以看得出,卞夫人对曹操众多的姬妾也都能彼此友爱,此外她毕竟出身倡家,于夫妻之道也更为浪漫娇媚,再加上四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曹操对她格外另眼相看也就不在话下了。虽然卞夫人出身卑微下贱,但是曹操又岂是陈规陋习能约束得了的寻常男子?
  于是,在丁夫人离异之后不久,曹操便将小妾卞氏扶立为正妻,卞氏从这时起,才真正成为“卞夫人”。
    
  成为正妻之后,卞夫人仍然一如既往地辅助丈夫、教养儿女、善待姬妾。曹操儿女众多,姬妾中如刘夫人那样早逝者也不少,很多年幼的孩子都因此失去生母的照顾。他对继弦妻子的贤能豁达非常赞赏,将这些孩子都托付给卞夫人,让她代行养育之责。卞夫人对这些孩子的身世生母毫无芥蒂,都尽心尽意地抚养教育,这使得曹操很是安慰。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曹操,更能将全副身心投入争夺天下的宏图霸业之中了。
  建安十九年三月,汉献帝迫于形势,授予曹操金玺、赤绂、远游冠,并将他的位份拨高至诸侯王之上。
  此后,献帝做过几次努力,想要从曹操手里夺回自己做为皇帝的实权,非但没有成功,反倒先后赔了董贵人、伏皇后以及三个儿子(一个在董贵人肚子里)的性命。(这个男人好没有出息,妻妾都为了他的事业牺牲,他却连为她们向权臣说情、抗争的勇气都没有。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好啦,如此苟延自己一条性命,真是丢尽了刘邦刘秀的脸面。)
  建安二十年,汉献帝将曹二贵人(曹操嫁了三个女儿给汉献帝)册立为东汉末代皇后。
    
  在这种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五月,献帝传诏,封曹操为魏王。
  在成为魏王的第二年四月,汉献帝更答应曹操使用天子仪仗,到十月更进一步,魏王曹操使用的王冕规格与皇帝等同,更可乘金根车、六马驱策,并设副车。
  事到如今,任何人都知道,皇帝已是虚设,真正的皇帝其实是曹操,他之所以不废帝自立,只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在父亲成为魏王之后,卞夫人的儿子们、尤其是曹丕与曹植,为了争夺继承权展开了一系列明争暗斗。在整个过程中,她虽然心有偏爱,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随意发表任何言辞。
  同年十一月,曹操在儿子群里最后选定了时任五官中郎将的曹丕做自己的继承人。称魏王太子。
    
  曹丕成为王太子,很快就有近侍大臣去向卞夫人报讯。
  卞夫人淡淡地回答:“曹丕是长子,所以为嗣,而我做为母亲,能够在教导儿子方面没有过失就已经足够了,我们母子没有什么功劳,有什么值得重赏的呢?”
  曹操听说了卞夫人的回答,非常欢喜,认为她的表现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赞扬道:“愤怒不变容态、喜悦不失礼节,这真是太难得了。”
  既然对卞夫人有如此高的评价,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建安二十四年七月,曹操颁布策书:“夫人卞氏,抚养诸子,有母仪之德。今进位王后,太子诸侯陪位,群卿上寿,减国内死罪一等。”
  出身卑微的卞氏,正式成为高贵的魏王王后。这年,她58岁。
    
  曹操推崇节俭,他的后妃都不穿用锦锻绣品,宫室中的帷帐如有损坏也很少更换,缝补一下照样用,被褥之类只要能取暖就好,做工如何从不在意。所有得来的战利奢侈品,他都分给攻城掠地的有功之臣。
  在这方面,卞氏夫唱妇随,她的服装无文绣,饰物无珠玉,居室内的家俱都不用彩漆绘画,一色素黑而已。
  再节俭的女人也爱美,曹操对此非常清楚。有一次他在外头得到了几副精美的耳环,高高兴兴地拿回王府,让卞王后首先选择。卞氏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她只拿了其中一副中等档次的。曹操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卞氏淡淡地说:“如果选最好的那是贪心;如果选最差的就是虚伪;所以我择其中者。”
  在卞氏的以身作则下,开创之初的曹魏后宫,朴素节俭成风。
  不过,卞氏自己虽节俭,对弟弟的照顾却仍如常人之切。
  卞氏的弟弟名卞秉,一直随曹操南征北战。虽然军功卓著,在曹操主政的建安年间,他却官运不济,功劳不如他的都封侯,他却只当了个别部司马。卞王后忍不住向丈夫提出异议。曹操答道:“他是我的小舅子,所以我不能给他太大的官爵。”既然如此,卞氏也不再说官职之事,但是弟弟由于官卑职小而生活拮据,卞氏很不忍心,便说:“既然不能授予相符的官职,就赐给他财物吧。”曹操不同意,说:“你暗暗地给他些,也就够了,要我公开赏赐,那可不行。”——卞氏不是傻子,曹操既然是这种态度,她心里就是委屈,又怎好当真给弟弟什么财物?因此,直到曹操去世,卞秉的官职都没能再得晋升,财产也很少,一些战功不如他的人都比他富有得多。
    
  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庚子,六十六岁的曹操病逝于洛阳。临终时他留下遗言,就穿着死时的服装入殓,随葬陶木之器,不得用金玉珍宝;除此之外,国人兵将都不用服丧,各行本职;后宫没有子女的姬妾婢伎,都遣送娘家另嫁。
  曹操此诏,开魏晋一代薄葬务实之风。此后魏及两晋帝后,乃至贵戚重臣,都效仿他实行薄葬,既不殉珍宝,更不筑大墓,无子女的姬妾也不用守寡做“活明器”。
    
  随着一代英雄曹操的去世,卞王后的长子曹丕登上了历史舞台。即魏王位之后,曹丕封生母卞王后为魏王太后。
  曹丕即魏王位后,改建安纪元为延康。
    
  当年,曹丕迫使四十一岁的汉献帝刘协“禅让”,在一番你推我让的官样文章之后,正式终结了东汉王朝,建立了曹魏帝国,以黄初纪年。
    
  黄初元年十一月癸酉,曹丕封禅位后的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特许他不用在自己面前称臣。刘协四个儿子也同时封为为列侯,延续汉王朝香火。
  与此同时,曹丕追封祖父曹嵩为太皇帝、父亲曹操为武皇帝。
  
  倡家出身的卞氏,在她六十花甲之年,成为天下第一贵妇人:皇太后。(虽然随后建立的吴蜀帝国都有“皇太后”,但是相比较之下,卞皇太后的人生更为完整。)
    
  七、一桩不折不扣的姐弟恋,魏文帝和他的第一位妻子甄洛
  
  讲到卞氏后半生经历,就不能不提及曹家的其它媳妇,尤其是曹丕的两任妻子甄洛与郭女王。
  
  甄洛是中山国无极人,生于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日。她的家世显赫,是东汉时二千石显官甄邯的后人。她是家中三男五女八个孩子中最小的。在她三岁的时候,父亲上蔡县令甄逸就去世了。
  据说,甄洛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每次入睡之时,家人总是仿佛看见半空中有人将玉衣盖在她的身上,举家为此惊奇不已。后来有个著名的相士刘良为甄家子女看相,刘良看到甄洛的时候,大惊失色,指着尚是幼儿的甄洛道:“这个小姑娘日后贵不可言。”
  甄洛自幼好学,而且过目不忘,因此饱读诗书,尤其特别的是她读书的宗旨:“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
  因为善于汲取前人教训,甄洛自小就有超越长者的见解。东汉末年战乱频仍,洛阳官员士族百姓都流离失所,衣食不继,不得不变卖金银珠宝换取食物。甄家巨富,非但未受流离饥寒之苦,反而还有大量粮食储备,这时便趁机高卖谷物,大量收敛珠宝金银。甄洛时年十岁,对家里的做法非常担忧,认为在此乱世之际聚敛财富,不但容易引来乱兵盗匪的垂涎,更容易引起民愤,危及家人的安危;不如把粮食拿来赈济亲族邻里,广施恩惠更为妥当。家人听了甄洛的话,不禁恍然大悟,立即照办。
  除了富于见识,甄洛也天性慈孝,对长辈家人极重孝悌友爱之情。
  甄洛的名声很快就传扬开去,不久,就传到了大军阀袁绍的耳中。于是他便为次子袁熙向甄家求婚,甄洛就此成了袁家的儿媳妇。
  此时的袁绍正是意气风发,世人都认为他可以唾手而得天下的时候,可谓富矣贵矣。这桩姻缘的缔定,似乎正在把甄洛带向幼年那“贵不可言”的相士预言。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袁家很快就一败涂地。204年,袁家的大本营邺城也被曹操父子给攻下了。就在城破之日,早已对甄洛慕名不已的曹丕迫不及待地闯进了袁府。当他终于看清甄洛姿容的时候,顿时头晕目眩,连手中的剑都无法握住,任由它“呛啷”一声掉在地上。——儿子的心事很快就被曹操所了解,虽然他对甄洛的才貌双全也一样慕名久矣,但是还是摆出了为人父应有的姿态。
  不久,甄洛便成了曹丕的妻子。
  这是一桩不折不扣的姐弟恋,这年,初婚的曹丕17岁,而新寡再嫁的甄洛22岁。
  
  (有些电视剧这么演:甄洛与曹丕没有感情,她爱的是曹植,可是被曹丕强娶……还有人如是感叹:假如邺城城破之时,首先进入袁府的是曹植,那就才子佳人幸福美满了……这实在搞笑:作为卞夫人的第三个儿子,曹植比大哥曹丕小五岁,比甄洛小十岁。邺城城破之时,曹植只有12岁,还是个不懂男女之情的小毛孩子。慢说他会不会喜欢上22岁的大姐姐甄洛,就算是他恋母情结喜欢上了,曹操也不会甘心把甄洛让给这个毛娃子。假如不是遇上了情窦初开的曹丕,甄洛只有一条路:成为比父亲还年长的曹操姬妾群中的一份子——当曹操死后,她假如生下了儿女,就守寡一生,假如没有生下儿女,就被遣嫁部属……)从这个角度来看,遇上曹丕,是甄洛当时最好的命运选择。
  
  曹丕和甄洛婚后,颇过了一段郎情妾意的恩爱日子。没几年工夫,甄洛就为小丈夫生下了长女和长子——也就是后来的东乡公主与魏明帝曹睿。
  从历史记载来看,甄洛全副心思,都花在了丈夫曹丕的身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固宠、并且成为皇后。她没有精力去搞什么婚外情,而作为母亲,她更不可能傻到拿两个孩子的性命前途去交换一个早已妻妾满堂的小叔子。——如果居然有此事,那她也就不是甄洛了。
  
  甄洛聪明而且工于心计,她对自己畸形的身世——曹氏死敌家的再嫁之妇——非常心里有数,因此在丈夫的面前,她采用了一种先抑后扬的争宠方法:任何时候都表现得与诸姬谦让友爱,甚至还常常劝曹丕不要对自己太好,要多与姬妾们亲近,也好多生些儿女。如此一比较,初期与甄洛争宠的另一名姬妾任氏,在曹丕的眼里便显得心胸狭窄、牢骚满腹,而惹厌之至。不久便被曹丕轰回了娘家。在任氏被废之前,甄洛曾向曹丕声泪俱下的求情:“任夫人是名门闺秀,品貌比我要出色得多。而众人都知道我最受您的宠爱,所以他们一定会说,任夫人与您的离异绝裂,一定是因为我从中陷害挑拨。平添我的罪过,所以请求您不要废弃任夫人。”——这番话且记在这里,可以与日后郭女王对养子曹睿的一番话对照。
    
  八、甄洛对卞太后的孝道
  
  随着年纪的增长,又一鼓作气生了两个孩子,原本就比曹丕年长五岁之多的甄洛年华流逝,容貌渐渐不能与曹丕其它年轻漂亮的姬妾相比了。于是,她将更多的心思花在了争取婆母卞夫人的欢心上面,希望在自己色衰之后还能有婆母做后盾。
  建安十六年(甄洛三十岁,曹丕二十五岁),曹操带着卞夫人出征,让曹丕与甄洛夫妇留守邺城。出征途中卞夫人染病,留在孟津治疗。消息传来,甄洛心神不定,坚持要往孟津去为婆母侍疾。曹丕不允许她犯险上路,她就急得日夜啼哭。过了几天,曹丕让侍丛去向甄洛报信,说卞夫人的病已经痊愈了。可是甄洛坚持不肯相信,说:“卞夫人在家的时候,每次生病都反复很长时间,如今在途中患病,各方条件都不如家里,怎么反而好得这么快?这一定是在哄我开心而已。”曹丕没了办法,只得又派人去往孟津,带回了一封卞夫人的亲笔信:当然写的是关于卞夫人已经身轻体健的内容。看了这封信之后,甄洛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年正月,卞夫人随班师的曹操大军返回邺城,甄洛前往迎接。当卞夫人所乘的轿子刚刚出现在远处,甄洛便已经欢喜得流泪不已了。卞夫人看见儿媳如此模样,不禁也感动得流下眼泪,拉着甄洛的手说:“你怕我上次生病也会象从前那样反复难愈吗?唉,我只不过是偶感不适,小病而已,十几天就好清了。你瞧瞧我的气色,好得很呢。”
  甄洛这次“孝感恪天”的表现,为她挣了不少分数——卞夫人见人就夸:“我那个大儿媳妇,可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啊。”
    
  四年后,曹操再次率大军东征,卞夫人、曹丕、以及甄洛的一双儿女曹睿、东乡公主都随行。不凑巧的是,甄洛恰恰在此时染病,只得留在邺城治疗。
  足足又过了一年之久,建安二十二年九月,出征的人才返回了邺城。
  一见面,卞夫人便对甄洛容光焕发的丰满模样非常诧异,问她:“你与两个心爱的儿女分别了这么久,能不牵肠挂肚的吗?怎么我倒觉得你比一年前更滋润精神了?”甄洛笑着解释道:“睿儿他们随在奶奶的身边,我还担心什么?您老人家自然比我更能照顾得孩子们妥当。”
  家庭之中,婆媳之间最容易反目的敏感问题之一,就是养育孙辈的意见不得统一。甄洛这话一说出来,卞夫人那个舒坦,自然就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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