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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过继太子
  
  赵合德对刘骜和后宫控制得如此严紧,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她仍然希望自己能够生出亲生儿子来。毕竟她与赵飞燕不同,她不是皇后,也无法收养得了别人腹里出来的孩子。何况即使是皇后又怎么样?当年的吕雉太后,杀死皇子的生母将之归养皇后张嫣,皇子长大后仍然念念不忘要为生母报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合德不得不对自己的生育能力也绝了望。而紧接着更糟的事情发生了,刘骜在一次冬猎时挨了冻,从此步了赵曼的后尘,患了ED了。从此,宫中千万有生育能力的宫女都成了彻底的摆设,他就是想偶尔去点缀一下以求生子,都是有心没力。他只有在碰触到赵合德的身体、尤其是她的纤纤玉足的时候,才能重振雄风。
  在有生育能力的女人面前不能人道,能够引发情欲的女人偏偏是个不孕症。事情演变至此,刘骜不知道有没有过对当日残杀亲生儿女的懊悔。然而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将要断子绝孙,决定从自己的异母弟弟中选择继承人。
  
  汉元帝刘奭除了王政君所生的成帝刘骜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傅昭仪生所的定陶恭王刘康,他早在元朔二年(公元前23)八月就已经死掉,此时的定陶王是刘康之子刘欣。还有一个就是冯媛昭仪所生的中山孝王刘兴。
  元延四年(公元前9)正月,皇侄定陶王刘欣和皇弟中山王刘兴一起应召来朝。刘骜有意对弟弟和侄儿都进行了一系列的考察,结果发现,刘欣文才出众,风度翩翩,刘兴却不学无术无所用心。
  刘骜对才貌俱佳的刘欣极有好感,亲自为十七岁的刘欣主持了冠礼。但是在讨论选择谁为继承人的御前会议上,御史大夫孔光仍然主张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册立刘兴为皇储。
  于是幕后交易就开始了。
  对于皇帝这次召见的背后目的,刘欣的祖母傅王太后早已心中有数,因此她此次专程陪孙子一起晋见。以老太婆的身份,当然出入后宫如逛公园,因此得以在后宫中大洒金钱。尤其是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更是收了她的大量贿赂。赵氏姐妹既然知道皇帝不可能再有儿子,当然也就与傅王太后倾心结纳,不住地为刘欣说好话,坚定刘骜的决心。
  
  绥和元年(公元前8)的二月,刘骜正式下诏,册定刘欣为皇太子。将主张“兄终弟及”的御史孔光降级成了廷尉。
  
 
  十三、刘骜与赵合德之死
  
  就在确立皇太子的第二年,即绥和二年(公元前7)的二月,出现了异乎寻常的天象,光耀汉王朝的火星竟然失去了往日的光采,似乎当真是被水浇了一样。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认为是皇帝将有不测了。刘骜当然最为紧张,到处寻找破解之法。于是一个自称善于星相的郎官贲丽粉墨登场,说此事很是易办,只要找一个权重位尊的大臣作替身就行。
  于是丞相翟方进就倒了血霉,刘骜当即召见了他,当面要求丞相为国尽忠。翟方进踉跄着刚返回丞相府,刘骜的催命书又紧跟着来了,将翟方进大骂了一顿,说他丞相当得不合格,以致政事紊乱、天灾不断,要他自己看着办。这可是真正的祸从天降,翟方进只好自杀。
  得到丞相的死讯,刘骜龙颜大悦。为翟方进隆重举行了葬礼,还亲临致祭——更有可能是要顺便亲自验尸。
  
  刘骜没有想到的是,翟方进只算是上天去为自己打前站的。他自认为灾星已退,自己有望长命百岁了。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刘骜与赵合德更加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起来。然而乐极生悲。
  三月十七日的夜晚,刘骜与赵合德同宿未央宫白虎殿。十八日清晨,刘骜起了个早,准备接见辞行的楚思王刘衍和梁王刘立,谁知刚刚穿上裤袜,衣服还没能披上身,就身体僵直、口不能言,片刻间就呜呼哀哉了。
  关于刘骜的死状,正史记载至此便嘎然而止,野史却笔下生花,写得无比香艳。
  前已言之,刘骜纵欲过度且雪冻成疾,只有握住赵合德的双足才能兴阳。然而效果可想而知,赵合德对此大为不满,刘骜也觉得心中有愧,于是命人四处寻访春药。不久“奇药”果然找到,是方士所炼的大丹,又名慎恤胶。这药果然很有效力,刘骜只消一丸就能重振雄风。赵合德唯恐被其它宫女所得,撒娇弄痴地逼着刘骜将所有的药都交给自己保管,好随心所欲地决定皇帝几时与自己亲近。
  据说,就在三月十七日的这天夜里,赵合德趁着醉意——这天晚上正好是两位亲王的送行宴席,刘骜和赵合德恐怕都不免喝了几杯——一古脑儿地将七颗(或十颗)的丹药都塞进了刘骜的肚里,刘骜也毫不怯场,准备大大地表现一番。果然这夜的九成帐里春光无限,侍立殿外的宫婢终夜都听得见赵合德与刘骜嘻笑之声不绝。谁知刘骜早已被淘虚的身体经不得这样的折腾,竟然就此做了风流鬼。堂堂大汉皇帝刘骜,就这样成了赵合德石榴裙下的地板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骜如此风流死法,很快就传开了,宫中民间,一片哗然。皇太后王政君多年来都深居长信宫,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哪曾料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太婆后知后觉地大哭一场,下令侄儿大司马王莽与御史、丞相、廷尉组成专案小组,捉拿赵合德,审问前因后果。
  然而老太婆还是输给了赵合德。赵合德早在刘骜死在床前的那一刻,就知自己死路难逃,也亏她直到此时仍然头脑清醒,趁着特别专案组还没有光临少嫔馆的机会,她召来了宫中所有可能知道自己底细的婢仆,对他们分赐厚赏,嘱咐他们“无道我家过失。”
  善后事毕,赵合德自嗟自叹道:“想我多年来将皇帝当成无知小儿随意摆弄,荣宠冠于天下,怎能在一帮掖庭令之类的小角色面前低声下气,和他们争讲自己的床闱之事?”想到伤心处,她捶胸顿足地大哭:“皇帝,你到底去了何处啊!”话犹未完,毒药发作,呕血而亡。
  假定赵合德十八岁入宫,这时她不过二十八九岁的年纪。
  
  值得额外记录一笔的,就是当年带着刘骜微服寻欢的富平侯张放。这位当初与刘骜情投意合的同性恋情人,自从赵氏姐妹入宫后,就被刘骜所疏远,最终被王政君赶回了封地。如今刘骜死了,张放回想往事,终于也追随他的皇帝而去,殉情自尽。
  
  
  十四、傅太后的报复
  当事人和被告人都死光了,专案小组没有了用武之地,本来依王政君太后和王莽的性子,誓要追究到底,连赵飞燕也不放过。然而这时天象已变,新任皇帝刘欣与王家没有了任何干系,新任皇帝汉哀帝刘欣和他的祖母傅王太后,对于当年赵氏姐妹力荐之功念念不忘,怎样也不同意王家找赵飞燕的麻烦。王氏家族不得不偃旗息鼓。
  经过一通混乱之后,刘欣终于在四月登基为帝,一上台,就立即封赵飞燕为皇太后,她的养父赵临此前已经去世,侯爵由长孙赵䜣继承,赵临次子驸马都尉赵钦加封为新成侯。
  
  王氏家族当然要反击。于是潜心收集赵氏姐妹的劣迹。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赵合德所做的事情令他们目瞪口呆。于是派司隶解光向哀帝上奏,控诉赵合德当年残杀皇子的罪状,要求严办赵家和赵飞燕。
  
  殊不知,赵合德灭储,对王家是横祸,对于傅太后来说,却是天大的奇功。
  哀帝和祖母傅太后既不愿惩办策立有功的赵飞燕,更不愿听从王氏家族的摆布,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马马虎虎地免了赵䜣和赵钦的侯爵付应了事。
  不用说,王政君家族与傅太后家族的权力之争,在这件事的催化下,迅速地撕去了伪装,登上了大汉王朝的台面。
  
  傅太后当年大洒金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孙子的前途,更是为了自己。当年若不是史丹,她早就可以把王政君挤进冷宫,自己做皇后当太后了。如今亏得王政君生了个蠢儿子,自己终于等到了机会,怎么肯让王家再踩在自己的头上!
  照理来说,哀帝刘欣是过继给了刘骜的,傅氏已经算不得他的祖母,更没有资格做什么太皇太后,但事实上哀帝自幼抚于傅氏之手,唯傅氏之命是听,对王政君没有任何感情。在这样的情形下,傅氏很快就达到了她的目的,哀帝下诏,封亲祖母傅氏为永信宫皇太太后、生母丁氏为中安宫帝太后、名义上的祖母王政君为长信宫太宫太后、养母赵飞燕为中宫皇太后。于是汉宫中一时竟有四位太后并立。
  光是名份上与王政君并驾齐驱,并不能满足傅氏。她接下来所出的花样更多。首先,她力主将自己的侄孙女、定陶王妃小傅氏册立为皇后,紧接着,她将自己家族中的人马统统拉进朝庭。
  这时的大司马是王政君的侄子王莽,傅太后排挤王氏的行为触犯了王家的利益,他当然极力反对。脓包最后在一场宴会上被挤破。当时侍者将傅太后的座位设在王政君的身边,王莽不悦,命令将傅太后安排在侧位,说:“傅氏不过是个封国太后,哪有资格和真正的皇帝生母并座!”傅太后大怒,拒绝入席。随后又让人到处收集王氏家族的过失,派人狠狠地奏了一本。于是王家完事大吉,王政君面对旧日情敌的疯狂反扑,也只能败下阵来,劝侄儿辞职返乡。
  傅太后大获全胜。
  眨眼间的工夫,傅太后一家鸡犬升天。首先是追封她爹做崇信侯,接下来她有三个堂弟:傅喜傅晏傅商。傅喜做上了大司马兼高武侯;傅晏之女做了皇后,本人也当大司马兼孔乡侯,傅商为汝昌侯。当年傅太后父亲早丧母亲改嫁,生了个异父弟弟叫郑恽,郑恽此时已死,仍然追封为阳信侯,传爵其子郑业。至于哀帝的生母丁太后家也不遑多让,丁姬之父追封褒德侯,大哥丁忠追封平周侯传爵其子丁满,二哥丁明封阳安侯。除了这帮侯爷,两家还分摊了十余名高官显职。
  没有了皇帝撑腰,王氏家族只能惨败,王家全被赶回去休养不算,就连留在宫中的太皇太后王政君,都成了不如鸡的落架凤凰,傅太后对她一口一个“老东西”、“老太婆”地称呼起来。
  对于这一切,王政君和王氏家族都恨得牙齿发痒,可惜时移事易,他们不得不强行忍耐。
  
  在整个风云变幻的权力斗争过程中,赵飞燕坚定地站在了傅家丁家在这一边。因为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在傅太后和刘欣的保障下,平安地度过剩余的人生。
  
本帖最后由 nasis 于 2013-10-30 10:13 编辑

  
  十五、最后的依靠倒掉
 
不幸的是,哀帝刘欣的私人生活,并不比他的过继老爹刘骜高明多少。他对于祖母强加给自己的表妹傅皇后非常冷淡,反倒看上了自己的舍人董贤,与他发展起了“断袖”之谊。董贤之妻和董贤之妹也纷纷入宫,共同侍奉这位荒唐皇帝。
元寿二年(公元前1)六月,在傅太后和丁太后死后不久,二十六岁的哀帝刘欣也一命呜呼,没有留下儿女。

王政君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喜上眉梢。她毕竟是块老姜,反应非常迅速,刘欣还没有装殓,她就拄着拐杖跑到了尸床前面,也顾不上去看假孙子的死相,就抢在皇太后赵飞燕和皇后小傅氏前面,先把皇帝玺绶收在了手里。大印在手,这位太皇太后立即心宽胆壮,在宫中呼风唤雨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不用再多说了,王家统统咸鱼翻生,回到了中央政府,王莽重掌大权,立马就弄死了倒霉的董贤,紧接着就为姑妈出气,把早已入土为安的傅太后丁太后挖坟迁棺——傅太后原本是与元帝合葬的,为了出恶气,王莽不惜连先帝的坟都挖,儒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现在轮到赵飞燕了。她偷生的梦想被完全切碎,先是被削去太后之位,贬居北宫,一个月后又被废为庶人,赶去看守刘骜的延陵悔罪。和赵飞燕一起被贬的还有哀帝刘欣的小傅皇后,她被驱往哀帝的义陵守墓。 就在驱逐令下达的当天,赵飞燕和小傅氏这两个辈份不同、经历也不同的前皇后,都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着错,满盘皆输。假如第一个进入刘欣尸房的人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世人都说,赵飞燕体态娇弱纤细,能做掌上轻舞,飘然若仙,宫女仿造她的长裙款式,号为留仙裙。然而世间自有不慕仙的王莽,留仙裙也留不住赵飞燕的性命。
算起来,赵飞燕死的时候,可能还不到三十五岁。一场富贵,如潮水般迅速涌来,又在转眼间退得无影无踪。
  
鲜花鸡蛋赠送记录

 善始难善终——东汉和帝刘肇皇后邓绥
  
  东汉王朝最著名的皇后,除了阴丽华,恐怕就要数邓绥。她是汉和帝刘肇的皇后。
  
  东汉和帝有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姓阴,邓绥是第二任。说起来,这两任皇后其实是亲戚关系,而她们与共同的丈夫和帝,也是中表姻亲。
  
  这一组夫妻之间,有着复杂的亲戚关系。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妻子是阴丽华皇后,阴丽华的哥哥名叫阴识,和帝的阴皇后就出生在这个显赫的家族,是阴识的曾孙女。而邓绥的家世显赫程度一点也不比小阴皇后差,她的祖父是首劝刘秀称帝的东汉开国功勋太傅邓禹,父亲是护羌校尉邓训,母亲也姓阴,是阴丽华皇后的堂侄女。也就是说,按母家的辈份,邓绥是小阴氏的表姨妈。而汉和帝刘肇做为阴丽华皇后的曾孙,与小阴氏是同辈的表兄妹,自然也是邓绥的晚辈。当然,辈份不是问题,总之,他们结成了夫妻。
  更重要的是,对于小阴氏和邓绥来说,亲戚关系战胜不了家族利益和爱情归属,这场三个人的婚姻,仍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竞争。
  
  汉和帝刘肇是章帝刘炟的第四子,父亲死的时候,他还是一个10岁的孩童,所有的国家大事和人生方向都掌握在嫡母兼养母的窦太后及其家族手里。不过,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选择的后妃,却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小阴氏和邓绥就是在这时双双入选的。
  皇帝初次选妃,是一件大事,为什么窦太后及其家族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失去了控制力呢?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刘肇出生之前,要从他的父亲汉章帝刘炟青年时期的后宫说起。
  
  章帝刘炟是在他18岁那年(公元75)即位为帝的,登基之后,他的后宫迅速充盈起来,建初二年(公元77),沘阳公主的两个女儿窦氏姐妹、舞阴长公主的夫家侄女梁氏姐妹同时被选入宫,和早在刘炟做皇太子时就已经入宫的马明德太后表甥女宋氏姐妹一起,成为章帝初年后宫中的六名贵人,她们中的一个将成为未来的皇后。
  
  宋贵人和梁贵人姐妹都是章帝的表妹,窦贵人姐妹则是章帝的外甥女。
  (章帝和帝父子俩的跨辈血缘婚姻,足以证明当年西汉惠帝迎娶外甥女张嫣,假如他反感皇后,也只是因为不满包办婚姻,绝对不是象后世夫子们所说的什么 “不愿乱伦”可言。)
  
  
  
  除了辈份上的不同之外,窦氏姐妹在出身上与另两对姐妹还有身份上的不同。她们出身在一个富贵超乎想象的家族。
  窦氏姐妹的曾祖父是东汉开国元勋大司空窦勋,祖父窦穆娶内黄公主,堂叔父窦固娶光武帝刘秀之女涅阳公主,而她们自己的父亲窦勋则迎娶了刘秀废太子东海王刘彊的女儿沘阳公主。窦氏家族在汉明帝刘庄时期,曾同时拥有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位二千石大臣,与阴丽华太后的阴氏家族、光武帝刘秀母亲的樊氏家族、郭圣通太后的郭氏家族、马明德太后的马氏家族,合称为四大外戚,汉明帝刘庄甚至专门下旨,建立南学宫,为这四姓子弟专开讲学堂。
  
  有了这样显赫的门第,再加上窦氏姐妹自幼接受母亲沘阳公主以振兴家族为目的的教诲,对这位舅舅皇帝丈夫百般逢迎。因此,在选择皇后的时候,章帝自然而然地倾向了窦氏。建初三年(公元78)三月,窦氏姐妹中的姐姐大窦氏被册立为皇后。
  窦皇后位极宫掖,春风得意。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和妹妹都生不出儿子,只能眼巴巴地先是看着宋大贵人生下皇三子刘庆,又看着刘庆在建初四年四月被册立为太子。
  正在窦皇后心焦的时候,梁小贵人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皇四子刘肇。窦皇后立即把刚呱呱堕地的刘肇抱到自己怀里,宣称是自己的儿子,然后假捏了一出“生菟巫蛊”案陷害宋大贵人。建初七年(公元82)六月,宋大贵人姐妹含冤自杀,小太子刘庆被废为清河王,窦皇后的养子刘肇当上了新任太子。
  然而窦皇后仍然不肯罢休,在其母沘阳公主的教导下,同样是抱养姬妾之子,她的心胸却完全没有婆婆马明德太后那样豁达。她害怕丈夫会爱屋及乌,看在太子的面上对梁小贵人旧情复炽,更怕日后养子即位,梁氏家族和梁小贵人会分了自家的权势地位。她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年(建初八年公元83)就暗中派人作飞书(即匿名信)诬告梁贵人的父亲梁竦谋反。梁竦屈打成招,死在狱中,梁家尽数流放到九真郡(今越南顺化)。梁氏姐妹的伯母、光武帝刘秀的女儿舞阴公主也没能逃脱,看在她是堂堂公主的份上,总算只是贬往新城(河南密县)监视居住。沘阳公主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肯放过,何况是梁小贵人?就在梁家败落的当年,梁贵人姐妹双双毙命,梁小贵人当时仅二十二岁。
  
  然而大人们的你死我活,并没有影响到废太子刘庆和新太子刘肇之间的兄弟情谊。章帝虽对宋贵人负心,但是并没有因此影响到他做刘庆的好父亲。他废刘庆的太子位,只是迫于宋贵人“巫蛊”的不得己之举,对于刘庆的成长他仍然给予了相当的关注,父子俩重演了当年刘秀与刘彊间的戏码:刘庆仍然享有与太子一样的服饰、车马、宫室。为了预防日后太子即位,猜忌兄长,趁两个儿子仍在幼年,章帝还特地要求他们出则同车,入则共帐,兄弟之间培养出了相当深厚的感情。
  
  
 
  
  章帝三十一岁(公元88年)去世,时年仅十岁的刘肇即位,晋窦皇后为皇太后,窦太后的兄弟窦宪、窦笃、窦景、窦瑰得以把持朝政。
  窦宪性情暴烈急躁,早在章帝时期,就已经势焰薰天,甚至敢于强买汉明帝女儿沁水公主的园田,如今成了当朝太后国舅之后更了不得,睚眦必报,动辄对人喊打喊杀。当初窦氏兄妹的父亲窦勋犯法,曾经被韩纡审判定罪,最终被汉明帝刘庄处斩。窦宪对此一直念念不忘,虽然韩纡早已故世,他仍然不肯放过,派人将韩纡的儿子杀死,割下头颅去祭窦勋之墓。
  第二个在窦宪手上倒大霉的上层人物,是都乡侯刘畅。刘畅是光武帝刘秀兄长齐武王刘縯的孙子,生得俊俏风流,能说会道。他原是为了奔章帝之丧才从封地进京的,丧事办完还赖着不走(注:真正是等死),到处托关节与寡嫂窦太后见上了面。风流公子果然本事不凡,这一见之后就引得窦太后频频主动召见,两人言笑甚欢,大有眉来眼去的意思。正在打得火热、好事即将入港的时候,被窦宪得知了消息。他倒不在乎妹妹是不是想养小白脸,他在乎的是妹妹可能会将权力交到新欢的手里。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派出刺客就将正在做鸳鸯梦的刘畅捅了个透明窟窿。
  
  刘畅毕竟是东汉王朝的长房侯爵,何况又正是窦太后心尖上的人物,窦宪就这样杀了他,怎么也得想个办法交代。正好,刘畅兄弟不和,于是窦宪灵机一动,硬说是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派人把二哥给杀了。窦太后信以为真,立即派重臣追查。七查八查,最后真相大白,杀人的竟是当朝国舅窦宪,杀人的动机居然是太后宠信小叔子。这个结果令窦太后面目扫地,她恼羞成怒,又怕窦宪管不住嘴到处乱说,立即下令将窦宪幽禁在宫里。
  窦宪知道这一次闯了大祸,妹妹为了面子和情夫,已经动了杀机。为求自保,他请求出击匈奴,立功赎罪——就算立不了大功,至少也躲开了气头上的窦太后。
  
  当时的匈奴分为南北两部,南匈奴亲汉,北匈奴反汉。公元87年,北匈奴遭遇了蝗灾,又被鲜卑军队打败,单于也死于乱军,漠北一片混乱。趁着这个机会,南匈奴单于上书东汉王朝,请求汉朝派兵共击北匈奴。
  窦太后接到窦宪的奏章后,也非常犹豫,在满朝文武的反对声中,征西将军耿秉却有独到见解,认为“以夷制夷”乃是天赐良机。窦太后遂下定了决心。
  永元元年(公元89)六月,窦宪被任命为车骑将军的主将身份,与副将征西将军耿秉率八千汉家骑兵、归附汉廷的八千羌胡骑兵出征。再加上南匈奴的二万骑兵,三路分袭,当年围歼北匈奴主力于稽落山(今蒙古境内)。次年,窦宪又率军夺取伊吾城(今新疆哈密以西),北匈奴至此崩溃,单于远逃,汉军直追击至私渠比鞮海(乌布苏诺尔湖),此役共斩杀名王以下匈奴军一万三千多人,获牲畜百余万头,周围部落归降汉室共八十一部计二十余万人。此时汉军已然出塞三千余里,国土更广,遂命班固作颂,刻铭燕然山(蒙古杭爱山),纪汉威德。
  北匈奴单于原想向汉称臣,但在南匈奴的要求下,窦宪决定将北匈奴消灭,让南北匈奴合并后归汉。于是永元三年(公元91),再派兵出居延塞,在塞外五千里的金微山再破北匈奴。北匈奴单于逃遁,不知去向——事实是老兄带着部份北匈奴子弟,往西迁徙,最后他们的后代于公元290年出现在顿河,占据了阿兰国,并随后奔向欧洲大陆,将在东方丢掉的脸面从西方找了回来。公元374年,北匈奴帝国击溃哥特人;公元378年,罗马帝国皇帝在亲征匈奴时战败身亡,罗马帝国分裂……随后的约一百年时间内,匈奴人成了欧洲大陆的噩梦,盎格鲁撒克逊人逃亡英伦三岛、被称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大单于横扫欧洲大陆,疆域东到里海,北到北海,西到莱茵河,南到阿尔卑斯山。然而由于他不合时宜的死亡,儿子们的争位,导致匈奴帝国最终崩溃。
  
  当然,这都是后话,东汉年间的人们是看不到的。当时的他们只知道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以窦宪为主将的这一次大规模出击,终结了延续数百年的汉匈之战。
  
  
  
  当然,这都是后话,东汉年间的人们是看不到的。当时的他们只知道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以窦宪为主将的这一次大规模出击,终结了延续数百年的汉匈之战。
  
  窦宪立下了大功,窦太后的气头也早已过去。于是他被封为大将军,食邑二万户。窦宪越发骄横跋扈,仆射乐恢上书请求对窦氏加以管束,结果也被窦宪逼迫自杀。窦氏家族一时势不可当,败坏吏治、残害百姓、无恶不作,虽然是远驱了外虏,却在王朝内部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永元四年(公元92),窦宪越发权欲薰心。他常年出入宫庭,深知妹妹“收养”刘肇的内幕,眼看着着窦太后百般节俭行善,力求取得养子的敬重,避免日后东窗事发的谨慎样子,他也深自忧虑。但是窦大将军解决后顾之忧的方法,就和他带兵杀敌一样直截了当:为了永保富贵,他打算图谋叛逆。
  十四岁的和帝觉察了窦宪的不轨,便向自己的异母哥哥、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寻求帮助。刘庆自幼便对窦太后一族恨之如骨,当然竭尽全力。在他的策划下,和帝于当年6月25日将窦氏家族一网成擒。
  由于和帝一直认为窦太后是自己的生母,窦宪、窦笃、窦景、窦瑰都被贬退封国,窦宪窦笃窦景在封地自尽。其它的党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几乎都被送去砍头或者流放蛮荒。——若论窦宪的战功成就,实在要在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之上,然而他人品下流、滥杀无辜,祸害国家,终于身败名裂,后人谈兵之时,都不愿提到他的名字。
  
  窦家败落,窦太后从此深居宫庭,虽然和帝仍然认为她是自己的生母,但是她自知底细,再不敢过问和帝的任何事情,在孤寂和恐惧中惨淡经营,度过了她剩下的五年人生,于公元永元九年(公元97)闰八月死去,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争宠夺利,最后换来家族的一败涂地和自己五年的担惊受怕。
  
  窦太后刚刚咽气,和帝生母梁小贵人的堂兄梁禅和姐姐梁嫕便向三公( 太尉张酺、司徒刘方、司空张奋)上书,痛陈刘肇的真实身世。刘肇这才恍然大悟,痛哭失声,为冤死十四年的生母以礼改葬,谥“恭怀皇太后”,姨妈梁大贵人也同时雪冤,姐妹同葬西陵。
  与此同时,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也上书弟弟,请求为生母宋贵人平反。刘肇答应了哥哥的请求,不久又将宋氏家族召回京城,将刘庆的四个舅舅宋衍、宋俊、宋盖、宋暹全部封为郎官。
  真相大白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料理窦太后的丧事。总算刘肇不忘多年养育之情,仍然上谥“章德太后”,合葬汉章帝敬陵。
  刘肇的舅父梁棠对于窦太后竟能安稳下葬,愤恨不已。就在第二年(公元98),将窦太后最后一个活着的兄弟窦瑰逼迫自杀,才算消了心头之气。
  
  花了这么大的篇幅解说和帝与窦氏家族的恩怨,是为了能让大家更好地了解后面和帝子嗣不旺的深层原因。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刘肇终于在十四岁这年剪除了窦氏外戚,在他的第一次选娶妃嫔的前夕,真真正正地成了东汉王朝的皇帝了。扬眉吐气的刘肇处理完国家大事,决定考虑个人问题。他派出专人在世族贵戚中选择适龄的未婚少女以充六宫之选。
  这第一次选秀,有两位入选者的家世最为高贵,她们都比皇帝要小两岁,一位是刘肇的表妹小阴氏,还有一位当然就是刘肇的表姨妈邓绥。
  
  邓绥天姿聪颖,性情柔婉。她的祖母非常喜欢她,一切起居都亲自过问,在她五岁的时候,这位太傅夫人还要亲自为她剪头发。由于老眼昏花,头发没剪出样子,倒把小孙女的额头给弄伤了。旁边看的人都替她疼,五岁的邓绥却一声不响,仍然全程配合,还显出一副欢喜的模样。事后,婢仆们都问这个孩子:“你难道不痛吗?”邓绥回答道:“怎么会不痛。但奶奶因为爱怜才为我剪发,我如果哭喊,就会使奶奶为我伤心难过,我不愿让她伤心,所以才忍耐。”听到的人都为这个孩子的懂事而啧啧称奇,然而对比她的早慧,这只是区区小事而已。邓绥六岁就通读史书,十二岁精通儒家经典《诗经》、《论语》,她一心读书求学,和兄长们对答,常将饱学的哥哥们都难倒。对家务琐事她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阴氏对女儿的爱好开始表示不满,说:“你不好好学女红针指,成天抱着书本,难道想做女博士吗?”邓绥不愿违背母亲的话,从此后白天学习女工家务,晚上仍然读书不倦。
  由于邓绥聪慧好学,才华超群,家人都称她为“诸生”。父亲邓训更是对女儿异于其它女子的言谈举止暗暗称奇,认为她将是儿女中最有前途的,事无巨细都与这个小女孩商量后再行。
  
  说起来,邓绥的才貌都在小阴氏之上,假如她与小阴氏同时入宫,很难说小阴氏还能不能当上皇后。然而,就在邓绥中选即将入宫的前夕,邓训却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邓绥遭遇父丧,坚持要守孝尽哀,推迟了进宫的时间。
  
  在三年守孝期间,邓绥严守儒家孝仪。
  按儒家礼仪,父母之丧是最严酷的“斩衰之丧”,能够完全履行的多半有做超人的潜质。
  规定如下:三日内不得进食,三日后虽然恢复进食,但只许早晚喝少量稀粥,百日以后至一年以内只能可以加食蔬菜清水,周年以后可以吃水果,两周年以后才能在粥菜内加上调料酱醋。在出殡以前,必须时常嚎啕大哭,出殡之后改为早晚各嚎啕一次,周年以后可以改在室内哭,两周年以后可以只在思念时哭,但如有亲友吊祭仍然必须即时哭出来。
  住宿条件是这样的:出殡之前,孝子要住在室外临时搭建的茅棚里,而且该茅棚必须达到“难蔽风雨”的水准,睡时身下用草垫为席,头下用土块为枕,合衣而卧。出殡后,可以改用席子枕头,但是仍然得住茅棚。两周年以后,可以住回室内,但仍不可睡上正经的床铺。三周年后才能恢复正常睡眠条件。——这一项影响睡眠的规矩,比饮食哭泣更让人难以忍受。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七天不吃还能顶得住,七天不睡就能要人的性命。你要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试试。
  最后,为了避免有些人应付了事,儒家还规定了检查的标准:服斩衰之丧的孝子,必须容貌极度憔悴、精神萎靡不振,如能瘦到皮包骨头,靠人搀扶的程度,当然就更过关。若有守孝守到身体捱坏、大病几年乃至一命呜呼的,就值得通报嘉奖了。
  事实上,这些规矩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由于过于违反人情,能够照办的人并不多。多数人即使想履行,也往往被看不过眼的亲友所劝阻——如南北朝时期的昭明太子,其母丁贵嫔死后,他的守孝之举就曾屡次被父亲梁武帝所阻。正因为守孝如此之难,所以那些能够履行得了的人都能以“守丧尽礼”而名闻乡里、甚至举荐为官。
  
  然而,邓绥做为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不但一丝不苟地完全履行了严酷的孝子礼,还有超额表现:整整三年居丧期间,她都按照周年之丧的规矩,早晚哭泣、不食盐菜。当三年丧满之时,邓绥已经憔悴不堪,连亲友都认不出她来。
  
  
  
守孝期满,邓绥又过起了正常的生活。侯爷府的生活水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被三年丧期磨灭姿容的邓绥很快就恢复了她作为青春少女应有的绰约风姿。转眼间,按照宫廷规矩,又一次的妃嫔选聘开始了。

邓家人很清楚,邓绥三年前就已经入选,此时无须再选就已该入宫。这虽是绝无疑义的事情,但他们却仍然对前景心中忐忑。何况以邓家的身份,送女入宫所想的就是要更巩固甚至更增加富贵,怎会甘心让女儿入宫后默默无闻?
大约就在这段时间,邓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以手抚天,还抬头饮用青天上的钟乳。这奇异的梦境立刻引起邓家人的注意,向占梦者询问。结果占者听后肃然起敬,答曰:“昔日帝尧曾经梦见自己攀天而上,商汤也梦见登天而食,这都是千古帝王的先例。如今你家姑娘也做这样的梦,她的前途大吉大利难以言传。”
一家人听了这样的回话,顿时喜出望外。为了更有把握,又找来相士专为邓绥看相。结果相士一见邓绥,当场目瞪口呆,连声道:“小姐生相乃是成汤之格,有主理天下之份!”
此话一出,邓家上下都笑逐颜开,只是怕被人发觉,都不敢对外声张而已。即使如此,叔父邓陔仍然忍不住发言道:“我听说救千人之命,子孙可得侯封。当年大哥邓训(邓绥之父)奉命去修石臼河,见工役困苦,向皇帝上奏,得以停工,保全了几千河工的性命。老天必有回报,我家肯定能有大福。”一家人越说越是兴奋,想到此时和帝后宫尚未正式立后,更是连当年开基之祖邓禹的话都拿出来回味:“太傅公曾说,他做为率领百万之众的将领,从来不曾在战事中妄杀过一人,后世必有大兴大旺之人。”

永元七年,邓绥的名字再一次列在了入宫的名单中。
然而,就在一家人满怀期待的时候,永元八年的二月,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里:第一批被选入宫的女子之一阴贵人,被正式册立为皇后了/
原来,小阴氏以表妹之亲,又生得美貌聪慧、颇有学识书艺,很得和帝的喜爱,几乎专宠后宫,因此,和帝特地在第二批宫人入宫前夕,将心爱的小阴贵人册立为皇后。
这消息令邓家人不知所措,好比被冷水浇过一样。然而无论怎样,邓绥入宫已成定局,大家只能希望美梦吉相能够有实现的机会了。

带着家人的极高期望,永元八年(公元96)冬天(事实上已经是公元97年了),时年十六岁的邓绥带着少许失落走进了大汉皇宫。   
  邓绥一入宫,就引起了后宫不小的轰动。
  中国的后宫,丑女从来没有少过,但看书的我们应该相信一点,除了长辈强行搭配之外,有自主权的皇帝所选的姬妾后妃,基本都是美女。还有一点,那就是中国的史家轻易不会赞美一个人的外表,更不会给予什么溢美之辞,然而,《后汉书》却将两汉王朝所有后妃美貌的最美形容词,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邓绥。
  据史书的形容,邓绥身高七尺二寸(东汉初年一尺约24.4公分,末年一尺超过24.7公分,和帝时为东汉中晚期,取中间数来计算,邓绥身高当在一米七左右),姿态优雅,容颜姝丽,美色夺目。就连和帝左右见惯美女的侍从,见到邓绥之后,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无法相信世上竟当真能有这样的天仙化身。总之,邓绥成为后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其它的女子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时年十九岁的和帝心花怒放,立即将邓绥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人,入住嘉德宫,对她如胶似漆。亲近厮缠之后,和帝发现邓绥不仅是美色无双,更有渊博的才学、柔顺守礼的性情,不禁对这位长辈姬妾刮目相看,越发割舍不下。他将自己原本都给了表妹阴皇后的热情,逐渐地分转到了邓贵人的身上。
  阴皇后当然立即就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她不能忍受与自己青梅竹马、刚刚正式结为夫妻的表哥竟然如此迅速地移情别恋。也许阴氏家族的长辈曾经不止一次地教导过阴皇后应该如何冷静地处理后宫争宠,怎样紧紧地抓住丈夫,但是对于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向娇养又一帆风顺的她来说,这无疑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小阴氏能在入宫三年后获封为皇后,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做为后宫女人的表现在初期还是合格的,并没有限制和帝对其它宫人的亲近,也因此和帝与其它寻常宫人生下过许多儿女。小阴氏所不能接受的,恐怕是丈夫的心里真正地装了其它人。更何况丈夫的新欢出身高贵不亚于自己,辈份上比自己还更高一级。小阴氏将邓绥视为劲敌也就不出奇了。
  刚开始的时候,和帝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表妹,在邓绥入宫得宠后不久,就将小阴氏的父亲阴纲特别晋封为吴防侯。然而不幸的是,这只是他无法重燃旧情后的折价补偿,对于男女之情,他能够给予小阴氏的却是越来越少了。到后来,皇后宫中甚至再也看不见和帝的影子。丈夫来得越少,小阴氏就越恨邓绥,一心只想找到邓绥的过失,动用皇后的权威处治她。
  然而,邓绥不但对其它宫妃都谦逊友善,就连宫中仆役下女,她都好言好语。后宫有好几个皇子都夭折了,邓绥表现得比做父亲的和帝、皇子们的生母还要痛心,多次当众伤心流泪。眼见阴皇后的妒恨一天比一天强烈,邓绥开始时常装起病来,但是她装病也与众不同,她自称有病,是为了将皇帝对自己的专宠分淡一些,为此还亲自在宫中选择美女送给和帝,要他广种博收。邓绥主动分惠的表现,不仅赢得了后宫妃嫔们的众口称扬,更让和帝觉得她有母仪天下的潜质,赞不绝口。
  邓绥的所作所为使小阴皇后恨之入骨。她当然知道邓绥向和帝多次推荐宫女的事情,而问题也正在这里:举荐宫女,这样的露脸示好的事情,原本应该是皇后的份内工作,却都被邓绥代劳了,而为什么被她推荐的都是才人这种既没爵位又没家世的下层宫人,从来也没有将皇帝劝回皇后的宫中呢?小阴皇后对于表姨妈取悦皇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可偏偏邓绥严守礼法,从不轻言妄动,小阴氏找不到她任何的纰漏。
  有一次,邓绥得了病,和帝为示宠爱,特地准许她的母亲和兄弟们进来探视,而且不限时日。这对于一入深宫便隔绝亲情的后宫女子来说,是天大的喜事,然而邓绥却立即敏锐地感觉到这特殊待遇背后可能会隐藏着的麻烦和祸事,于是她婉言谢绝,说:“皇宫是何等样的重要地方,怎能让一个小小贵人的亲属随意出入。这不但会让人非议皇上,影响您的清名,也会使我被人谤以不知礼数。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不必实行。”和帝听了,自然大加褒扬:“别人都以能让亲人入宫为荣,你却反以为忧,不惜自我贬抑。这宫中其它的女人,哪个能及得上你呢!”——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和帝不止一次地允许过皇后和其它贵人的家属进宫,当年他的庶母宋贵人生病,家人甚至还为她往宫里送过生菟。可见,这原本已经成为后宫中的惯例,而邓绥却一定要坚持拒绝,不能不说她深具心机、处处小心。
  每当宫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所有的女人都不愿放过这个在皇帝面前展示美色的机会,她们都会巧加装扮,个个艳光四射、花枝招展。而邓绥在这种时候却总是衣着朴素,从不加多余的新奇妆容佩饰,偶尔衣服颜色与阴皇后相同,她都要立即更换,不敢与皇后略有相似。小阴氏看来是娇小玲珑型的美女,邓绥为了表示谦恭,只要阴皇后在场,她就要竭力掩饰自己修长的身型,偻背弓腰,唯恐显得“高人一头”。和帝如果向后妃们询问什么事情,邓绥也绝不当众抢阴皇后的风头,一定要让阴皇后先发言。邓绥的楚楚可怜是如此明显,就连和帝都有些看不过意,叹息道:“修德之劳,乃如是乎!”
  
  事实上,后妃之间即使有争宠妒恨的现象,也犯不着这样在形迹上表现出来,而邓绥如此小心谨慎的做法,更是只能用“过份”两个字来形容。看在别人、尤其是和帝的眼里,效果当然只有一个:阴皇后一定恃嫡妻之势,欺凌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是阴皇后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邓绥能够恪守孝仪,她的天性无疑是有些内向固执但又克己的。然而回想邓绥入宫前的占梦看相,不难想象,她其实是有备而来,带着整个邓氏家族的梦想入宫的。而她做为小阴皇后中表之亲的姨妈,从小玩在一起,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小阴氏彼此之间非常了解。因此,要让人相信她真是诚心诚意地奉事小阴皇后、把小阴氏看成是自己的主人,实在是比较高难度的事情。别说要当事人阴皇后相信,就连让我相信都不容易. 在后宫生活日久,邓绥的内向柔顺,正在一步步向阴忍转变。
  
  
  
  小阴氏越来越觉得,表姨妈是在以退为进,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每当邓绥按宫规前来进谒皇后之时,她简直恨不得将这位所谓的姨妈撕成碎片。偏偏邓贵人的脸上永远平静如水,心思却又深不可测,小阴氏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不但恨邓绥,更恨透了刘肇。现在对于她来说,刘肇已经不是当年的恩爱丈夫,而是一个被邓绥迷惑、随时都有可能废掉自己,将自己丢进万丈深渊的危险人物。
  
  大约是在永元十三年(公元101)的时候,和帝刘肇忽然患病,有一天甚至到了危殆的地步。消息自然立刻就传到后妃们的耳中。
  小阴氏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为丈夫伤心焦虑,反而心花都开,认为老天终于长眼,要在自己还没被赶下皇后宝座之前,收走刘肇的性命了。她多年郁积的愤怒终于等到了发泄的机会,忍不住对自己的亲信密言:“皇子年幼,我是皇后,大事自然都将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一旦大权在握,就要对姓邓的大开杀戒,不让邓家再有一个人活在世上!”
  然而被妒狠烧红了眼睛的小阴氏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贴身宫女,早已经成为邓绥的间谍。这一席话立即就被飞报到了邓绥的耳里。
  邓绥其实早已知道皇帝假如不起,阴皇后就不会放过自己,她可能早已不止一次想过可怕的结局,但是当阴皇后的毒誓传入耳中时,她仍然被吓住了。
  于是,嘉德宫里一幕好戏就上演了。
  
  据史书记载,邓绥在自己宫中众多侍丛宫女的面前痛哭失声,对他们说:“我竭尽全力侍奉皇后,仍然不能得到她的认可,如今竟获罪到这步田地。虽说女人没有为丈夫从死的义务,但是当年周公祈求替死周王,越姬也愿为丈夫替身。我决定效法古圣先贤,一来可以报答皇上的恩情,二来可以抒解宗族之祸,三者也不致于使皇后象当年吕雉那样制造‘人猪’,损害阴家的名声。”说完,她就要当众喝下毒药自尽。
  邓绥假如真想死,躲进寝宫悄悄地自杀岂不是好,一封遗书有多少心事不可以倾诉的,何必非要当众表明心迹?世上将寻死之事公开宣布的,多半都是些不想死的。邓绥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只怕她最大的愿望,正是能被宫人劝阻,并进一步将阴皇后的言谈传到病榻上的皇帝那里。当然她也可能是出于真心,因为前景实在堪忧,一了百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然而当众宣布寻死的结果,只要不是白痴都能想象得到。嘉德宫里的宫女侍丛,怎么肯、又怎么敢让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死掉!所有的人都拼了命地去阻止邓绥。正在又扯又拉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宫女赵玉灵机一动,假说方才又有人从皇帝的章德宫里带出信来,说皇上已经转危为安,眼看病愈有望了。邓绥听了,觉得自己和家族也将要转危为安,自然也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毒药。
  
  赵玉的嘴倒还真有些灵验,第二天,和帝果然咸鱼翻生,霍然痊愈。
  没有哪家人会愿意束手待毙,经过了这样一场大惊吓,邓氏家族自然加快了夺取后位的步伐,而阴皇后不合时宜的大嘴巴也帮了邓家的忙:所有的事情,都毫厘不爽地被汇报给了和帝,阴皇后的毒辣和邓贵人的可怜,让和帝的精神大受刺激。他再也不顾虑什么旧情亲谊,终于下定了废后的决心。事实上,从废后计划的实施速度来看,只怕真正的主谋正是和帝本人。
  
 
  
  计划很快就付诸行动。而阴皇后却仍然蒙懂无知,她的外祖母邓硃仍然象平常那样时时入宫探视,和外孙女儿一起咒骂邓绥和自己的娘家邓氏家族(邓硃算起来是邓绥的姑妈)。说起来,小阴皇后确实是不得不废了,她实在是已经丧失了理智,若是让她成为未来太后,还不知要闯下多大祸来!
  
  然而,和帝废后的程序,却血腥得超乎想象。
  就在和帝病愈后仅仅几个月,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四月,忽然有人向皇帝告发,说阴皇后与外祖母邓硃合谋,欲行巫蛊,对皇帝不利。能探听到这样秘密的消息又能顺利告发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然而其姓名居然不载于史册,实在是可惜。总之,这个消息当然立即得到了和帝的高度重视,他派出中常侍张慎、尚书陈褒,要求严查到底。
  追查的过程果然严格,就连告发者没有提到的阴家其它成员也统统被捉拿,而且严刑拷问。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小姐虽然受不了苦刑,但也都知道事关重大,一旦画押就是家族的灭顶之灾,更何况这事可能根本就没有,想招也无从招起?然而钦差大臣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为不肯“认罪”,邓硃的儿子邓奉邓毅、阴皇后的弟弟阴辅都被活活拷打至死。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求个痛快的。一场血肉横飞之后,案情果然有了“突破”。不知是哪位熬刑不过的皇亲国戚终于开口:阴皇后通同阴氏家族,对皇帝施行巫蛊属实。
  有了这样的如山铁证,和帝废后就有了理直气壮的根据。当年六月,司徒鲁恭来到了阴皇后所住的长秋宫,收缴了她的玺绶,将她幽禁在冷宫“桐宫”中。
  得到儿子拷死、女儿被废的消息,吴防侯阴纲万念俱灰,他不愿再接受更进一步的耻辱,当即自杀。他的另两个儿子阴轶阴敞连同邓硃的家属,被流放日南郡(今越南河内)比景县,其它的内外宗亲一律免官赶回老家新野去当老百姓。
  做了七年皇后的小阴氏不能承受如此大的落差和家族覆没的惨痛,没过多久,她就在桐宫中死去了,大约只有二十多岁。被草草地埋葬在临平亭部。
  
  阴氏家族和阴皇后的垮台,整件事的前后过程,与和帝庶母宋大贵人当年遭遇的“生菟巫蛊案”几乎如出一辙。看来和帝确实从历史中取得了不少经验。
  
  阴氏家族和邓硃一家完蛋,对于邓绥以及邓氏家族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不但保住了荣华富贵,更保住了身家性命,前途也极看好,所有的人都知道,下一位皇后肯定是邓绥无疑。然而两家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那场瞒不过明眼人的巫蛊之狱,不能不使自幼浸润在儒家教育中的邓绥矛盾重重,这所有的一切虽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事过之后,她仍然认为自己在这样一场伤及亲眷的大狱之后正位中宫,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向爱惜羽毛的邓绥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不让旁人非议自己,在阴氏被废后自称患上重病,避开众人的眼光,闭门不出。
  
  然而和帝心意已决。当年十月辛卯,阴后被废不到百日的时候,和帝的册后诏书就下达了:“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
  经过几番推辞,邓绥终于在她21岁的时候,登上了东汉王朝皇后的位置。
  
  
  
  
  无论那场巫蛊之狱有多少疑点让人诟病,邓绥在当上皇后之后的表现,确实让人们相信,她是比小阴氏更合格的皇后人选。
  在邓绥做皇后之前,各郡国都四处搜刮珍奇宝物向后宫进贡,宫中也以奢华为风尚,百姓不知为此遭了多少罪。邓绥一即后位,就下令取消进贡珍玩的陋习。当然,郡国向帝后进贡是一种必须的礼节,不能完全禁绝,于是她定下规矩,岁贡只收纸墨,其它不能入宫。和帝想要给邓绥的亲人加官晋爵,她也多次恳请推辞,因此在和帝一朝,邓皇后的大哥邓骘只当了个小小的虎贲中郎将。
  
  然而,永元十三年那场几乎夺去性命的大病,已经将和帝的健康催毁。还在青年的他连父亲章帝那样的寿数都熬不到了。就在邓绥当皇后的第三年、元兴元年(公元105)的冬天,她的丈夫和帝刘肇就死在了章德前殿,享年仅二十六周岁。似乎他能够从第一场大病中逃出来的唯一原因,只是老天要让他完成册立邓绥这项工作,如今任务完成,他也就可以撂挑子了。
  二十四岁的邓绥成了寡妇,也成了东汉王朝的又一位太后。
  
  要做太后,第一个前提就是得有儿皇帝。然而此时的和帝后宫中并没有一个皇子的身影。朝中的大臣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新寡的邓绥却向公卿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和帝早有皇子,都养在民间。
  原来,和帝前后有十余名皇子夭折,到后来他自己都开始疑心后宫中另有玄机,有人暗中加害自己的子嗣。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和帝养母窦太后及其家族的结局,很容易就联想得到,是不是有受恩于窦氏的宫人内监在其中担任了复仇的角色。但是猜测归猜测,深宫幽暗,怎样追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帝终于不得不认输,放弃了追查。惹不起躲得起,往后再有皇子降生,就一律秘密抱出皇宫,寄养在民间。现在和帝死了,邓绥做为最清楚内情的人,立即派人从民间将皇子接回皇宫。
  被接回来的皇子有两位,一个是八岁的刘胜,一个是刚满百日的刘隆。
  按照儒家“嫡长制”的继承法则,刘胜是当然的小皇帝。只是这位皇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娘胎里就带来了毛病,而且还是“痼疾”。当然,真要坚持儒家礼仪的话,这根本就不成为问题。更何况朝臣们都认为,这个“痼疾”完全不影响他担任皇帝。——照这样推测,刘胜可能是有某种天生的外表缺陷,如兔唇枝指一类或腿脚残疾,绝不是后来晋王朝的司马衷先生那样的智力缺陷。
  
  然而多年来一向表现得循规蹈矩、讲究儒家道义、淡泊名利的邓绥,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让所有的人都不认识她了。——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邓绥。
  
  
  
  在邓绥看来,刘胜已经八岁,和才满百日的婴儿比起来,自己做为太后摄政的时间,至少就已经少了八年!何况,孩子这么大了,自己如何养得亲,只有襁褓中的刘隆,才有可能让自己象当年的马明德皇后那样,养出一个完全只认自己做母亲、认自己的家族做舅家的皇帝。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儒家和皇家习惯的决定:迎立少子刘隆为帝,八岁的哥哥刘胜被封为平原王。大概是有鉴于和帝从前屡次在宫中丧子的惨痛经验,更有可能是要牢牢看住朝中头号重臣的行动,她还增加了一项遭人非议的决策:让太傅张禹留宿禁宫,五天才许回家一次。
  即使这样,邓绥仍然觉得不放心。
  
  史书上这样形容邓绥的心思:“太后以帝幼弱,远虑不虞”。一个真正做母亲的人,空口白牙地怎么就会舍得想到儿子可能会早死呢,这不是咒儿子吗?更何况小儿子即使夭折,现成地就有一个年已八岁的哥哥在,立即补上就行,能有什么“不虞”?说白了,对于邓绥来说,“不虞”正是刘胜原本在情在理的即位之事。她不能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握。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她要来一个双保险:万一刘隆当真又重蹈了十几个哥哥的覆辙,那么谁能继位?难道能让刘胜补上?自己已经否认了他一次,他重新做上皇帝并成年掌权后,他和他的亲信以及外戚家族是绝对会大行报复的。
  
  延平元年(公元106)三月,按照惯例,在举行了和帝的葬礼之后,和帝的四个兄弟们: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常山王刘章,都要带着家眷返回各自的封国。然而就在他们打算起身的时候,邓太后宣布了一个让人们意外的命令:留下前废太子刘庆的长子、十三岁的刘诂。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刘庆的王妃、刘祜的嫡母耿姬。
  有了刘庆做后备,邓绥的第二道保险在四月也开始了:大哥邓骘从一个中级武将直接提拔为上蔡侯、车骑将军、待遇等同三公,成为百官之长并掌管兵权;弟弟黄门侍郎邓悝则顶上大哥的空缺为虎贲中郎将,与大哥上下呼应;另两位兄弟邓弘、邓阊都晋封为侍中,成为文官中的首领级人物。
  当初邓绥做皇后的时候,主动推辞兄长升官机会的举动到这里已经真相大白:那全是做出来蒙骗皇帝的假象而已。
  在她做皇后的时候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和帝想要追封邓绥的父亲,三公之一的司空陈宠坚决反对。当时邓绥表现得十分谦恭柔婉,毫无怨言,和帝也仍然坚持追封了邓训。照说事情就应该到此为止。谁知邓绥早已记恨,等到她成为太后,陈家就算是晦气罩了顶。陈宠倒是死得早,他的儿子陈忠却没法摆脱困境。在邓绥摄政期间,无论他如何尽忠职守,都得不到晋升的机会,小鞋一穿就是十八年。
  
  所有的准备都做到十足十,邓绥开始了自己名义上的太后、事实上的女皇生涯。
  
  
  
  话说回来,除了在选择储君的问题上有私心杂念之外,邓绥实在是勤政爱民的,她的忧国忧民程度,远远超过历史上绝大多数的的男性君主。
  六月初,听说有三十七个郡与封国大雨成灾,邓绥当即颁布诏书,削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的各种御用衣服车马、珍肴美味和各色奢靡富丽的用品。还下令除了供奉皇陵祠庙以外,不得使用精白米麦,自己以身作则,每日早晚只吃一次肉食。以往太官、汤官的固定费用每年将近二万万钱,也削减至数千万钱。各郡、各封国的贡物,都将数量削减一半以上。宫廷内部也开源节流:上林苑的猎鹰、猎犬全部卖掉;各地离宫、别馆所储备的存米、干粮、薪柴、木炭,也一律下令减少。
  六月二十一日,邓绥又再次下诏,遣散皇宫中的部分宫人,多年来因为刑法严峻而被罚没入宫为奴婢的皇族成员一律免罪,成为自由的平民。
  邓绥虽然长年处于深宫,却早已广泛留意民间的消息,因此在七月十五日她又颁布一道敕令,疾言厉色地对主管官员训斥道:“近来水灾为患,然而各地官员为了粉饰太平,求取前途虚名,往往隐瞒灾情,报喜不报忧,明明是作物失收农田毁坏,报成垦田增加;明明是百姓流散,却报成是增加户口;隐瞒辖区内的重大犯罪,使不法之徒得不到惩处;不按规定任免官吏,举荐名不符实的‘人材’。最终将这些祸害转嫁在百姓身上。而你们这些京官却与地方官员互相包庇勾结,既不知畏天更不知愧疚于人。从现在起,对不法官员的惩罚将加重。你们这些二千石高官必须认真核查百姓所受的伤害,免除他们的赋税。”
  
  在管理宫内事务方面,她也展现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据说,和帝刚去世的时候,宫中丢失了一箧大珍珠,邓太后认为如果拷打追逼定然会有冤屈,因此特地将有嫌疑的宫人都召到面前来讯问,同时察颜观色,果然水落石出。和帝有一个男宠名叫吉成,是和帝最为宠爱的,早已招得其它男宠切齿妒恨,于是他们趁着和帝去世的机会,共同诬蔑吉成要对皇帝之死负责,说他行了巫蛊之事。吉成被掖庭拷问之后,果然俯首认罪,证据分明。结果邓绥却起了疑心,认为吉成对和帝一向忠诚,此事不合情理,坚持要亲自核实。终于还了吉成一个清白。后来她还亲自到洛阳寺察勘有无冤狱,一个死囚临去时张口欲言的瞬间就被她看在了眼里,并立即追查出确实是一桩被拷打出来的冤屈。
  ——不知邓绥是从哪里了解到拷打必出冤狱的?难道是阴皇后的巫蛊案让她有了深刻感悟不成?
  (也许真是因为对巫蛊之狱心中有愧,永初四年冬天,邓太后的母亲新野君阴氏患病不起,邓绥不但前往省亲,而且还留居在府中。三公联名上表,坚决反对,认为有违禁宫规矩。邓太后这才不情愿地返回宫中。十月二十三日,阴夫人去世。十一月,邓绥就传下诏书,将因“巫蛊案”而被发配蛮荒的小阴皇后亲属从流放地召回新野故乡,并归还阴家的五百余万资财。这也算是一点补过。)
  
  就在邓绥施展才华整顿国家和内务的同时,意外却果真在皇宫中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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