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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改朝换代中的亲王妃
  
  朱元璋去世了,随着这位拥有绝对雄才伟略,在皇家内更拥有绝对权威的老皇帝弃世,皇家的骨肉亲情迅速土崩瓦解。
  建文帝待臣民仁厚,那是没得话说的,然而这位书生气十足的年青皇帝却重用了一群书生,如齐泰、黄子澄、方孝儒等人。君臣们虽知照着书行仁政,却几乎没有真正的政治斗争和军事人事方面的实际经验,遇上有事就只会翻故典,方孝儒更是个《周礼》专家,一门心思就想复古,把朱元璋施行了三十年的制度来个彻底推翻,总之就是一堆纸上谈兵的人物。当然,推翻朱元璋制定的制度对他们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几位辅臣们的权力是大大地暴涨了。
  早在即位之前,朱允炆(建文帝)就对叔叔们起了提防之心,这倒也还是可以想得通的。但是他以及亲信大臣们在对待这个问题时所采用的急眼儿方法,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建文帝最疑心的,莫过于智勇双全的燕王朱棣,对于其它的叔父,他也巴不得立即废了完事,只是急切间找不到下刀子的地方,只能和亲信众臣暗中商议。邪门的是,他私下与辅臣们商议的这等机密大事,居然没几天工夫就传遍了京城,也不知到底是哪位先生大人口不把风。“皇帝要削藩”,这消息一传出就引得一众藩王惶恐不安,就算没异想的也急得上窜下跳了。
  偏偏就在这个当口,建文帝“磕睡碰到了枕头”,朱棣的胞弟周王朱橚家中出了事故。朱橚才干过人且颇有抱负,曾做《元宫词》百章,还体恤百姓,在封地兴修水利减租减税,并先后组织编写了《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这些药方广泛流传中外民间,并成为李时珍《本草纲目》的重要引用依据,为普救百姓疾苦立下大功。可是这位文武全材的亲王偏偏治家无方,次子汝南郡王因为与兄弟们争风心怀怨恨,向建文帝上书,密告自己的父亲图谋不轨,还说燕王朱棣齐王朱榑湘王朱柏都与此事有关。
  建文帝立即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派朱元璋养孙李景隆假称巡边,路过开封,不由分说就把毫无防备的周王朱橚连同妃嫔儿女统统抓了起来。
  朱元璋死了还不到四个月,周王朱橚就被侄儿废为庶人,先是流放云南蒙化,不久又和儿子们一起被囚禁在京城。
  到朱元璋周年忌的时候,建文帝打算将另外几位引起自己忌惮的叔父也统统擒拿,湘王朱柏得知消息,与妻子一起在自己的王宫中自焚而死。朱柏也是一位文武全材的亲王,他为大明王朝立下过不少战功,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还酷爱读书雅好道术,即使出征也要将书随身携带,遇有美景山色还常常徘徊终日。湘王以惨烈的死法,申辩自己并无谋反之意,然而建文帝的削藩之举却再也不能停下。不久,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也先后被“告发有罪”,废为庶人。
  也不知道书生们的书都是怎么读的,包括建文帝本人在内,非但没有从汉景帝汉武帝父子两次削藩的历史中得到什么启发,倒是都以为当了皇帝就是天下第一,以天下敌一隅是小事一桩。更没有把朝廷中已无干将的现实看在眼里。更令人不解的是,就在他们认定朱棣才是最大祸患的同时,偏偏又把朱棣留在京中的三个儿子给放走了,而且还一面放,一面认为这是可以麻痹朱棣的聪明做法。殊不知,五位亲王的下场,即使看在弱智的眼里,也足够引起警惕了。
  朱棣远比侄皇帝要聪明,一面装疯诈病地哄得建文帝放回了自己的儿子,一面抓紧练兵备武。与此同时他的才干声望也帮了他的大忙,北平官员中的许多人都接到了齐泰黄子澄两人捉拿燕王的密令,而其中的大多数人都第一时间主动向朱棣报信,就连偶尔听到风声的老太婆都不例外。虽然经过建文帝的削藩,此时的朱棣身边已经只剩了八百卫士,他仍然凭借计谋和在北平经营十余年的人气,成功地收服了北平城中的官员及军队。
  
  建文元年(公元1399)七月五日,燕王朱棣宣布起兵“靖难”,讨伐建文帝身边的齐泰黄子澄等人。短短半个月之内,他手中的兵马就增至数万,攻克了通州、怀来、密云、遵化等地。
  朱棣初起兵时,方孝儒们并不以为然,仍然专心地忙着复古改制。然而他们没有料到,燕王有如此影响力,又有如此的韬略,竟然将元老大将耿炳文的十余万大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终于着了急的建文帝君臣急于取胜,做出了又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临阵易将,换上“读书通典故”的李景隆为将。然而这位公爵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很快就会让建文帝吃尽苦头。
  李景隆集合了五十万大军,打算轻松搞定朱棣的少少兵马。趁着朱棣出袭大宁的时候,他将所部兵马分成三路,主攻一路由他亲自领头,攻打朱棣的根据地北平。
  
  大宁(今内蒙古宁县),正是前面说过的朱元璋十七子宁王朱权封地。他虽然有雄厚的兵力,但建文帝的削藩之举还没有来得及落实到他那里,他仍然有大量剽悍的部属。朱棣起兵后颇有力量不逮之叹,遂定下计谋,打算先奔袭大宁,夺取宁王之兵。到大宁之后,胆气颇壮的朱棣在郊外埋下伏兵,自己则以请求朱权为自己草谢罪诏为名单骑入城。在城中盘桓数日后,借着朱权出城为自己送行的机会,暗令伏兵出动,将朱权活捉,妃嫔儿女也没能逃过,数万精兵也轻易就成了朱棣的部属。大宁城为之一空。
  
  朱棣冒险去了大宁,北平城里,只剩了朱棣的徐王妃和世子朱高炽留守,精兵也都随朱棣在外,城中只有些老弱之兵。
  在多年独挡一面的燕王妃生涯之后,在丈夫自洪武年间就屡次出征、又共同扶持着面对“削藩”恐惧的锤炼之后,徐氏已经完全地成熟。面对兵临城下的强敌,她先是冷静地在宫中指导儿子应变,见情势紧急,她又传命,给所有和自己一样留在城中的燕王部属及官绅士民之妻都配发甲胄,让大家都加入战事中。徐王妃本人更是亲自登城督战。这时正是农历十月,徐王妃又命众人水泼城墙及城下兵将,李景隆措手不及,望城兴叹。
  在徐王妃的指挥下,北平守军坚持到了燕王朱棣成功收编宁王军队,回师救援的时候。
  这场守城之战,清晰地显示了徐王妃做为开国勋臣之女的风范。她在其中表现出的智谋胆略,在历代皇后中是极为罕见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就更容易想象得到她与自幼习兵的丈夫之间,情投意合志趣相当的生活场面了。
  
  六、皇帝身世的传说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历时整整三年的“靖难之役”终于结束,明王朝的京城南京被燕王军攻陷。皇宫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火光中,建文帝不知所踪。民间传说,朱元璋早已预料到以孙子的性情本事,终不免这一天,所以早就为他准备下了一只铁箱,其中装着逃离南京的方法,还有袈裟度牒。建文帝只得借火遁。
  朱棣起兵时虽以清君侧为名,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叔侄间一旦分出胜负,绝不是除掉两个大臣,而是要变易皇权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朱棣虽在攻入南京前向大嫂吕氏(故太子朱标继妃)做了种种保证,仍然于四天后登上了皇帝宝座。而朱标的儿子们,除了不知下落的建文帝、早死的朱雄英之外,另三人都陆续被朱棣除掉,不得善终。
  
  朱棣雄才大略一如父亲,文治武功更出于其上,在他的手里,明王朝达到了被史书称为“远迈汉、唐”的水平。但他当初以“靖难”起兵,嗣后却又自己登基称帝,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因此能否把自己说得名正言顺,也就成了朱棣的当务之急。
  据《明史》记载,朱元璋的嫡妻马皇后生了两个女儿,还生了排行最前的五个儿子,朱棣是老四,乃是朱元璋的嫡子,很符合“立嫡”的要求。然而对于他的生母是谁,野史却议论纷纷,虽然说法不一,却都认为正史资料早被朱棣修改,并质疑他的嫡子地位、登基资格。
  一种观点说,朱棣压根就不是朱元璋的儿子。这种观点也有两种说法。都说其母是朱元璋攻取元大都时掳来的元顺帝妃嫔,不过一指该妃为蒙古族人,一指该妃为高丽族人。总之,这女人入明宫不久就生下朱棣,朱元璋疑心儿子是元顺帝的骨血,便以“铁裙”之刑处死了妃子,将孩子送给马皇后抚养。——其实只要略一推敲时间,就知道这种说法是非常离谱的,多半是朱元璋和朱棣的仇家放的风。朱棣生于公元1360年,而攻大都及元顺帝北逃则在公元1368年。什么都可以做假,年龄做不了假,封王完婚的时间年龄都摆在那儿,传说却竟将朱棣的出生时间硬往后推了八年,把徐皇后出嫁时意气风发的十七岁丈夫愣是变成了九岁。何况朱棣出生时朱元璋已有三子,何况以朱元璋的杀伐决断,压根就没有替元顺帝这个心腹大患养儿子的可能。
  还有一种说法,讲朱棣确系朱元璋之子,但是个归养嫡母的庶子。并有朱元璋葬地孝陵中的牌位做证,其实马皇后压根就只生了两个女儿,没为朱元璋生过儿子,包括早死的太子朱标在内,五个归在她名下的儿子其实都是庶出的。其中朱标朱樉朱㭎为李淑妃所生,朱棣朱橚为碽妃所生。不过这说法也奇怪,在朱元璋的后宫中,地位仅次于马皇后的女人一直都是孙贵妃,她没有儿子,因此死后朱元璋特命周王朱橚行孝子礼。而传说中生了三个儿子给马皇后的李淑妃,却直到孙贵妃死后十年、马皇后死后两年,才被朱元璋册为“淑妃”,全没有一点“生育有功之人”的架势,也从没见太子朱标为她争取过什么。而史料更明确地记载了太子朱标的出生时间地点,更没有丝毫避人查验的意思。
  最多见的一种说法,则是说朱棣的母亲是高丽进贡的碽妃。碽妃因触犯宫规被处死,儿子也因此归养皇后。朱棣称帝后感念母亲,不但盖了大报恩寺,还因此格外宠爱高丽妃子。可是这也很有些说不过去:朱棣出生时,朱元璋还只是野杆子小明王韩林儿手下的一个“吴国公”,高丽国的贡女再多,也送不到朱元璋头上。而朱棣在对待高丽籍妃子的态度上也并不见得有多偏向。他的后宫中虽然有权贤妃、任顺妃、李婕妤、崔美人、韩氏(传说中还有吕庄妃吕康妃)等等高丽妃嫔,但她们所得的待遇并不见佳。在徐皇后死后,朱棣最宠爱的是苏州人王贵妃,命她掌管后宫。这位贵妃没有儿子,死后朱棣命儿女们为这位庶母守孝,一如朱元璋待孙贵妃之礼。而在高丽诸妃中最为得宠的权贤妃,虽然也和王贵妃一样无子而终,却根本没有得到王氏身后享有的待遇,其它的高丽妃嫔就更是糟糕,不是触怒朱棣被处死,就是在朱棣死后被遗诏殉葬。
  在马皇后究竟生没生儿子,生了几个儿子的问题上,说法五花八门,还有说她只生了五子周王一个的,那就更令人费解。朱元璋恪守“立长立嫡”的观念,倘若只有周王是皇后嫡子,他就更没有在长子朱标死后坚持立朱标之子的理由了。
  
  马皇后的生育问题、朱棣的生母问题,由于年代的久远已经很难有令所有人完全信服的答案。其实过多地追究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也并没有多大意义。翻着各色史书对朱棣看来看去,很容易使人感觉到不管是他的雄才伟略勤政富民,还是他的暴燥杀戮,甚至于他的外貌个性,都足尺加三地继承自给予他生命的父亲朱元璋。而无论他是以怎样的身份和方式登基称帝,他最终都完成了一代雄主“威德遐被,四方宾服”的任务,将父亲一手创建的大明王朝推向了顶峰,使之成为“明帝国”,并将皇位顺利地传给了自己的子孙。
  
  七、母仪天下的贤内助
  
  做为妻子,在朱棣竭力为自己“正名”的时候,徐皇后也倾尽全力相助丈夫。
  朱棣称帝的第一个新年,即永乐元年正月,一部《梦感佛说第一希有大功德经》颁行天下。这部经书的序言正是徐皇后撰写的。徐皇后在文中写道,洪武三十一年(即朱元璋去世那年)的正月初一,自己正在焚香读经的时候,身边忽有紫气金光弥漫,恍若梦境,随后便看见观世音菩萨徐徐走来,亲口告诉她说,国中将要发生大难,特来为她消灾接引,并赠此功德经一部。观音临别之际还口吐纶音道:“凤冠不久于尔。”
  这部经书连同它的序言,立即得到了朱棣的高度重视,不但颁行天下,而且迅速入藏,被列为佛经之一,天下僧尼并善男信女无不口诵心念,为朱棣应得帝位大造声势。此经直到清乾隆三十年以后,才正式被提出为“伪经”,从而排除在佛经典藏之外。
  
  饱读书史的徐皇后当然并不仅仅是撰写了这部声言丈夫“君权天授”的经书序言。她还编写了《内训》二十篇,《劝善书》一部,都颁行天下,这些文字旨在推行针对女性的教育,并倡导修德劝善,为自己更为丈夫赢取民心。
  做为皇后,徐氏辅助丈夫的工作并不仅止于文字游戏。朱棣即位之初,为立威除患,曾对建文帝旧臣大行非刑。就连自己起兵亲信道衍的面子也不肯给,把道衍竭力想要挽救的“读书种子”方孝儒灭了整整十族。(方孝儒死得虽惨,也算自作自受,何况此君读书读迂了脑袋,满肚皮只知恢复古礼以及如何找个好名目死了成就名声,也谈不上什么真正的忠心和才智,就连建文帝眼见失败之际,他想的都不是怎样让主子逃出生天,而是劝建文帝赶紧自杀,成全“万民表率”的美名。而一开始力主强行削藩,后来又殆误军机的齐泰黄子澄等人则在南京城将破之际,脚底抹油开溜。以正统观念,建文帝之败是无天理,可是他选了如此几位高参,不败是无真理。方孝儒闯祸在前,求死在后,原也不足惜,可怜的是在他和暴怒的朱棣“合作”下死于非命的那十族)。
  虽然齐泰等人的确该死,但是动用“诛十族”“瓜蔓抄”“发妻女为娼”等手段,却实在太令人发指。何况遭殃的并不仅是朱棣以诛杀为名起兵的闯祸者黄子澄等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忠臣铁铉景清等人。
  对于丈夫的倒行逆施,徐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婉转劝道:“南北每年战斗,兵民疲敝,宜与休息。”又说“当世贤才皆高皇帝所遗,陛下不宜以新旧间。”并举传中的尧帝作比方:“帝尧施仁自亲始。”
  徐皇后为朱棣生了三个儿子,除了长子高炽性情温和好学之外,汉王高煦、赵王高燧则都是狂飙型的。朱棣喜欢高煦,感于这个儿子屡次在“靖难之役”中力挽局势的胆量,认为他才象自己。徐皇后则恰恰相反,她认为只有高炽才可能成为一个适于百姓生民的仁君。因此她不但主张立高炽为太子,还屡次向朱棣进言,指出高煦高燧性格不好,不但不能重用,还得为他们选择敢于监督劝诫的僚属。朱棣并没有相信妻子的预见,在徐氏死后他好几次都被次子三子所惑,差点废了高炽的太子位,过了很久才醒悟过来。
  徐皇后还曾经向朱棣要求召见大臣们的妻子。见面后她厚赐命妇们服饰金银,并对他们说:“女人侍奉丈夫,并不仅仅是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而已,应该对他们的前途事业也有所助益。朋友的劝告,不易被男人采纳,同样的话妻子来说,就容易入耳得多了。我与皇上朝夕相处,从不以私欲开口,所说的一切都以生民为念。希望你们也能以此自勉。”
  
  可惜,徐皇后年寿不永,她只做了四年皇后,就在永乐五年(公元1407)的七月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她最后一次劝谏朱棣,让他爱惜百姓,广求贤才,恩礼宗室,不要骄惯自己的娘家。她还叮嘱太子朱高炽说:“我一直惦记着当年在‘靖难之役’初起时,为守住北平城而应命作战的将士妻子,感念她们的功劳和付出的伤亡。想要趁着皇帝日后北巡的机会,亲自向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赠予嘉奖抚恤。只可惜我再也无法完成这个宿愿,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恨事。”
  徐皇后去世时年仅四十六岁,朱棣对结发妻子的去世非常悲恸,他为徐皇后上谥号曰“仁孝”,并从此不再立后。
  
  永乐七年,朱棣北巡,回到了盛满往事的北平,并着手迁都事宜。同年,他在昌平天寿山营建自己的陵寝。四年后长陵落成,他将徐皇后安葬在了里面。十五年后,即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七月十八日,壮心未己的朱棣病逝于征漠北的途中,享年六十五岁。同年十月十九日,朱棣与徐皇后合葬长陵。
  
  八、皇后的家族
  
  在民间传说中,徐皇后的父亲徐达,是被朱元璋杀死的。据说当时徐达背疽发作,朱元璋派太医前去诊治,太医回报说徐达的病没有大碍,只是忌吃烧鹅。朱元璋立即叫人给徐达送去了烧鹅。接到“礼物”的徐达心知大限已至,当夜便自杀身亡。
  但是史书的记载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据《明史》的记载,徐达在洪武十七年时患上背疮,发病时他恰在女婿朱棣的封地北平。朱元璋遂遣徐达长子徐辉祖带着自己的手敕去北平看望。敕曰:“方今九夷八蛮,大者畏力,小者怀德,非将军忠诚耿耿,以劳为逸,何由臻兹。将军功昭上下,泽及兵农,而于人欲之私,秋毫无犯。此其明智者乎!迩者,将军有疮疾,朕初闻之,于心恐焉。今喜疾愈,特遣将军子持至意,将军其悦且安,故劳。”
  徐达的病情不久渐有起色,于当年冬天返回南京家中。大约是路上奔波辛苦,病情再次复发,洪武十八年二月便离开了人世。对于这位三门亲家的去世,朱元璋非常难过,追封他为中山王,谥“武宁”,并追赠徐达三代祖先均为王爵。赐葬钟山并亲自撰写神道碑文,还将他列为开国功臣之首,配享太庙并入祭功臣庙。
  从徐达长子徐辉祖此后的表现,以及徐达死后朱元璋仍然接踵为自己的另两个儿子迎娶徐达之女为妃的情形来看,民间传说完全站不住脚,朱元璋对徐达实在是极尽君臣之谊的。
  
  按史书的记载,徐达共有四子三女,在四个兄弟中,大哥徐辉祖与幼弟徐增寿对待朱棣夫妇的方式截然不同。
  徐达死后,长子徐允恭继承了父亲的魏国公爵位,由于数年后皇太子朱标去世,皇太孙朱允炆成为皇位继承人,为避他的名讳,徐允恭遂改名为徐辉祖。
  朱元璋对徐辉祖颇为重用,屡次派他外出练兵,并让他节制大量军队,领中军都督。建文帝即位后,更是将他提拔为太子太傅。徐辉祖对朱元璋和建文帝的信任感激涕零,也一心为老皇帝一心保举的建文帝打算,转而与妹妹妹夫划清界限。他先是派人追击逃离京师的外甥朱高煦,又曾经率军在山东击溃朱棣的队伍,可惜的是建文帝和他的书生谋臣们唯恐徐辉祖倒向妹夫,硬是把他调离前线。即使这样,徐辉祖也未放弃对“皇朝正朔”的梦想。直到战事打到最后,朱棣已经引兵渡过南京长江天险,力主削藩又贻误军机惹出塌天大祸的齐泰黄子澄也脚底抹油开溜,老朱家的儿子养孙们都纷纷开门请降了,徐辉祖仍然力战不懈。实在是无力回天了,他也拒不接受国舅爷的身份,而是守在父亲的祠堂里号啕痛哭,坚决不去见妹夫。
  朱棣初践大宝,为了摆平建文帝的死忠,巩固自己的权位性命,酷刑毒虐无所不用其极,可是面对徐辉祖,狂暴大发作中的朱棣却没了办法。看在妻子的面上,他只能强压怒火,只是将徐辉祖削爵软禁在府邸里。朱乐五年,徐辉祖与徐皇后前后脚离开人世。朱棣虽对这个不识抬举的大舅子咬牙切齿,却不忍心让老丈人的爵位就此断档,安排徐辉祖的长子徐钦继承了魏国公封号。
  徐达的幼子徐增寿则与长兄不同,自建文帝刚着手削藩起,他就旗帜鲜明地站在姐夫一边。当建文帝向他询问朱棣情形时,他一律为姐夫打掩护;当朱棣正式起兵后,他又想方设法将京城中的情形传报给姐夫。建文帝最终也觉得情形不对,在朱棣即将攻入南京之际,将徐增寿召至宫中,亲手将他斩于剑下。
  朱棣对小舅子之死痛惜万分,入城后抱着徐增寿的尸体痛哭,随即又追封他为定国公,谥忠愍。让他的儿子徐景昌继承爵位。对于丈夫的这个决定,徐皇后是非常反对的,认为弟弟虽然帮了自己,从大义上讲却有违父亲的忠义之名。朱棣对妻子言听计从,这一回却坚决不肯买帐,于是徐增寿父子虽得封爵,徐皇后却始终不肯认可,不愿向丈夫道谢。
  此后,徐辉祖和徐增寿兄弟二人的后嗣和他们的封爵一直延续下去,虽然屡有事故,却又屡屡恢复,整整穿越了整个明王朝的历史。只是徐辉祖一支始终坚持住在南京,而徐增寿一支则随着朱棣迁居北平。
  
  野史传说,朱棣思念亡妻,一度打算册封存徐达最小的女儿徐妙锦为继后。可是这位妙锦小姐遵循长兄之志,宁可出家,也不肯允嫁“建文逆臣”朱棣。
  只是徐妙锦的故事乃至世上是否真有这样一位徐小姐,都无可靠的考证。倒是徐达的二女儿在嫁给代王朱桂后名留史册。不过这位“将门虎女”非威信之虎,而是蛮狠之虎,竟下辣手把朱桂的两名侍妾给毁了容。朱桂向皇帝哥哥诉苦,没料想哥哥看在老丈人和老婆份上,硬要堂堂皇弟忍受妻子虎威。朱桂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如此一位娇妻,只好与妻儿分居终生。算是为朱棣的夫妇情深做了一个别样的注脚。
  
  
      盗子成名——明宣宗孙皇后
  
  
  明宣宗的第二任妻子孙皇后,算是后妃群中数得着的幸运儿。然而她的幸运却不折不扣是以无辜者的性命换来的。不过纵观她的一生,我们实在看不到“报应”两个字显灵。
  孙氏能够当上皇后,是因她为明宣宗“生”了长子朱祁镇——未来的英宗皇帝。
  然而,直到她母因子贵,平平安安地做了几十年皇后、太后去世之后,英宗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孙氏所生。
  
  明朝初年的后宫争宠,毫无疑问可以算得是中国后宫争宠中最“生死攸关”的。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开创了“宫妃殉葬”制度,一但皇帝归天,他留下的一大群寡妇中,除了嫡妻皇后和太子生母,其它妃嫔几乎是找不到活路的。上行则下效,于是诸王大臣也纷纷学样,甚至于有嫡妻都去殉葬的(秦愍王妃、郢靖王妃、唐靖王妃、卫恭王妃……)。最后虽然在明英宗手里废除了殉葬制度,从此皇室贵戚的妻妾不再殉死,然而此风却已经在民间愈演愈烈难以遏止,数不清的“烈女”都被这个漩涡卷去了生命。
   明英宗为什么会在临终时下诏终止殉葬制度?也许是因为他的钱皇后进谏,但是更有可能是因为他生身母亲的悲惨遭遇。
  明英宗的母亲到底是谁?就连明英宗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究竟是当时就被杀死灭口,还是在宣宗去世后因为“侍寝无子”而被迫殉葬?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极其凄惨。
  为明宣宗殉葬的宫妃,有何贵妃、赵贤妃、吴惠妃、焦淑妃、曹敬妃、徐顺妃、袁丽妃、诸淑妃、李充妃、何成妃。除了这十名得到了封号的正式妃嫔之外,曾经侍寝而无子女的宫人也不在少数。——妃嫔也好,宫人也好,总之,这些美丽的冤魂之中,到底谁是英宗的母亲?这只能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了
  
  话说回来,宣宗时期的后宫纷争、孙贵妃想方设法盗子封后,其实也都可以算是无奈之举。不光是因为冰冷无情的殉葬制度,也是因为宣宗那令人啼笑皆非的婚姻。
  孙氏原籍邹平,因为父亲孙忠任永城主簿,她的幼年是在永城度过的。孙氏天生丽质又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经名动一城,很多人都对这个小女孩的美丽赞不绝口。小孙氏的美名渐渐传开,最后传到了一位原籍永城的贵妇人耳里。
  这位偶然返乡的贵妇人有着非同凡响的身份,她是仁宗张皇后(这时还只是太子妃)的母亲彭城伯夫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让人将小孙氏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她多年出入皇宫和诸王府,眼中见过的美女多如过江之鲫,这时却也不禁对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认为她的确是美貌惊人。
  喜欢管闲事的彭城伯夫人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外孙——皇太子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虽然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尚未长成,但是美人难得,又是自己的同乡,彭城夫人认定她与自己的外孙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从永城返回京里,彭城伯夫人立即不遗余力地向女儿女婿、乃至明成祖朱棣及掌宫王贵妃等人推荐小孙氏为太孙妃。
  听了彭城夫人的话,明成祖也不禁好奇,决定召小孙氏入宫。看过之后,成祖对小孙氏确实非常满意,只是鉴于她的年龄太小,成祖便做出了将她“养于宫中”等待成年的决定。小孙氏从此成为仁宗张皇后的养女,与自己未来的丈夫宣宗朱瞻基一起长大。
  
  在等待中,时间很快到了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这一年,朱瞻基已经十九岁了,孙氏也终于长成。几年来两人如同兄妹一样青梅竹马,都认定自己将要与对方结为夫妻。
  然而事情却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成祖忽然改了主意,决定仍然要另行为孙子朱瞻基选妃。晚年脾气越来越古怪的老皇帝所做的这个决定,不但成就了宣宗极不情愿的第一段婚姻,也成就了未来英宗生母的悲剧人生。
  
  经过一番挑选,济宁人胡善祥成为朱瞻基的嫡妃,而朱瞻基一心想要迎娶的“妹妹”孙氏却只能充当姬妾,成为“皇太孙嫔”。
  朱棣的本意,也许是不愿意让同一个地方出两位皇后,造成外戚坐大(当然也不排除老头就是存心不想“便宜”彭城伯夫人,不惜让孙子也跟着受折腾)。总之,朱棣的这一记“神来之笔”,无疑使朱瞻基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迫于祖父的压力,他不得不接受毫无好感的胡善祥“侵占”自己心爱的孙氏应得的嫡妻之位这一事实。十九岁的朱瞻基无比郁闷地开始了他的新婚之喜。
  
  作为帝王,朱瞻基虽然只爱孙氏一人,但是也不可避免地和其它宫娥花前月下。然而,胡善祥却好象从来没有、或者是极其稀少得到这样的机会。不用说,在这桩婚姻里,朱瞻基眼里的胡善祥不但是可有可无的人物,更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被丈夫反感的人物。婚后不久她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从此在丈夫的冷淡中抑郁寡欢,并因此久病难愈。
  
  八年后,明成祖和明仁宗先后去世,二十七岁的朱瞻基终于成为大明王朝的皇帝即宣宗。
  宣宗登基后的第二个月,便着手册立皇后。如果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当然是要册立孙嫔,然而胡善祥是成祖钦定的太孙妃、仁宗钦定的太子妃,是毋庸置疑的原配嫡妻,宣宗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得将皇后的凤冠戴到胡善祥的头上,将心爱的孙氏封为“贵妃”。
  按照明初的定制,册封皇后时,授皇后以金印金册;皇贵妃以下只有银册印章而没有金宝。然而在册封孙贵妃的时候,宣宗坚决要赌这口气,一定要让孙氏享有与皇后同等的待遇。宣宗的母亲张氏这时已是太后,孙氏自幼由她抚养长大,对于宣宗和孙贵妃之间的情形,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的了。这位被称之“女中尧舜”的太后,在理政时恪守先朝规制,但这件事上终于没有忍心让儿子难过,她答应了宣宗的要求。
  于是,大明王朝施行了几十年的舆服规制到这里发生了改变,孙贵妃成为明朝第一位得到金册金宝的皇妃。
  
  
  
  不过从事情的发展来看,宣宗和孙贵妃真正的愿望以及当务之急,并不是当什么皇贵妃,而是让孙氏成为太子之母、并且正位中宫。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宣宗和孙贵妃。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成祖朱棣和仁宗朱高炽去世后,后宫妃嫔殉葬的惨景。尤其是宣宗的庶母之一、仁宗的郭贵妃。
  郭贵妃不但是仁宗一朝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更是三位亲王(滕怀王、梁庄王、卫恭王)的生身母亲,然而她的儿子再多也不是继承皇位的嫡出太子,因此丈夫死后她对自己的命运无权主宰,因此也被殉葬了。虽然马屁精和御用文人们声称她是“衔上恩,自裁以从天上耶!”但是任何人都能想得出来,郭氏的选择到底有几分是情愿,有几分是身不由己!
  ——更令人深思的是据明朝沈德符《野获编补助遗之宫闱篇》中的记载,说“所封贵妃郭氏、贤妃李氏、惠妃赵氏、淑妃王氏、昭容王氏,仅郭贵妃、王淑妃在所殉中,何也?”更离奇的,是在仁宗驾崩前仅两个月,曾经册封过一位张敬妃,她是“荣忠显王之孙,今太师荣国公辅之女”,由于“祖父勋旧特恩”,所以“不必从殉”。为什么郭贵妃被殉葬,一个刚刚册封的新晋妃子却能逃过一劫?一个外姓王公的功劳再大,落在他孙女头上的份儿难道还能比得过亲身为皇家诞下三位亲王的功劳?!
  这就不得不令人想到仁宗的张皇后了。宣宗一朝以及英宗初年的朝政,几乎都是掌握在她的手里,她连朱棣对“靖难之役”的定论都敢于推翻并为建文帝立传,区区殉葬制度,她还能改变不了吗?在郭贵妃殉葬这件事以及后来下令宣宗妃嫔殉葬的事情上,被称为“女中尧舜”的张太后(张太皇太后),只怕多少是有些圣明不起来的。由此看来,被殉葬的后妃,只怕都是权力斗争中的败北者居多。仁宗郭贵妃被殉葬,恐怕也是由于她在皇帝生前过于得宠,引致仁宗张皇后在丈夫死后清算老帐的结果。
  宣宗和张贵妃一门心思地想生太子当皇后,只怕也跟这位张太后收拾郭贵妃的可怕前例不无关系。
  
  于是,在孙贵妃破天荒地拿到金册金印之后不久,就传出了她“有孕”的消息。这自然令整个后宫乃至整个朝廷都喜出望外。因为年近三十的宣宗虽然妻妾成群,却膝下荒凉,孙贵妃虽然专宠,但是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常德公主,胡皇后更是连女儿都没有生过。现在总算孙贵妃又有了身孕,所有的人都盼望她“先开花后结子”,为宣宗生个男孩。
  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子”并不曾结在孙贵妃的腹中,而是在另一个女人体内孕育。宣宗虽然专宠孙贵妃,可是她在生下女儿之后就再不见怀孕,倒是另一名宫人成为他登基后第一个怀上身孕的女人。这件事说起来是喜事,但是对于宣宗和孙贵妃来说,也意味着潜在的恐惧。
  宣宗几乎从不光顾胡皇后,胡氏是永无希望诞育“嫡子”的。那么自然应以“庶长子”为未来太子。在这方面母因子贵,万一宫人生下了庶长子,那么即使孙贵妃跟着再生十个儿子,也只能被封为亲王,更改变不了宣宗百年之后,胡氏当上太后,她有可能被迫殉葬的命运。
  因此,打从知道宫人怀孕开始,宣宗就声称怀上身孕的是孙贵妃,这样的话,无论生出来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万无一失。只是可怜了那名宫人了……
  
  (《明史》说此事完全是孙贵妃一人包办,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宣宗与她夫妻多年,又如此盼子心切,难道会怀孕十个月都不认真瞧瞧那个大肚子?!太医院的太医和接生婆难道都疯了,没有顶头上司的默许,他们敢异口同声地说瞎话?整个孕期和产期都在谁那儿忙乎他们自己能不知道?)
  
  宣德二年(公元1427)冬十一月,在深幽的紫禁城里,在宣宗和孙贵妃紧张的关注下,一个婴儿呱呱堕地。
  宫人生下的果然是一个男孩。这是宣宗的庶长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形下他是毋庸置疑的皇位继承人。一出娘胎,这个男孩就归在了孙贵妃的名下,他只知道孙贵妃是他的母亲。即使他贵为帝王,都再也没有得到过亲生母亲的丝毫消息。到底是谁生下了他?她的结局如何?她是何方人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无论如何,宣宗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兴奋自不必说。立即就下令大赦天下,免除税赋三分之一。
  接下来,宣宗决定快刀斩乱麻,立即确定孙贵妃之“子”的地位,好让孙贵妃母凭子贵。
  当然,宣宗也知道,想要马上就确定皇长子的继承人地位,实在是多少有些困难。——在这方面,明初曾有严格的规制,藩王若想以庶子为世子,必须等到嫡妻年满五十,再也不可能生出嫡子之时,才能以庶长子袭封。——虽说皇帝与藩王不同,但是皇后胡善祥毕竟未满三十,何况这位皇长子又实在太小,说白了,在那个年代,这个婴儿连出生之后的危险期都还没有过去,怎么好就册为太子呢?
  没事,宣宗自有办法。他来到坤宁宫,暗示胡皇后主动上表请立皇长子为太子。胡皇后卧病在床,还以为久未露面的丈夫是来看望自己的,却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立庶长子为嗣,那就等于是说皇帝已经决定不再给予皇后生育的机会,从此在事实上结束夫妻情份。胡皇后的心情可想而知。然而宣宗的态度很明确,对一个女人的爱情是以对其它女人的薄情为代价的。不幸的是,胡皇后正是这些“其它”女人中的一个。
  于是,胡皇后不得不主动上表,请求宣宗“早定国本”,尽快册立皇太子。
  接下来,孙贵妃不免也要做一番表示。她紧接着也上了一份表章,故意推辞说:“皇后无子是因为身体不好,只要病一好,自然能够生下嫡子来。我的儿子怎么能够占嫡子的先呢?”
  这一番你推我让的表演看在大臣们的眼里,自然人人心照。更何况如今是皇帝和皇后都提出要立庶长子,那还有谁敢说不立?
  于是,群臣联名上表,也请求册立皇长子为太子。
  接下来,当然是宣宗“从善如流”,答应皇后和群臣的“强烈要求”喽。
  
  宣德三年(公元1428)正月,宣宗大祀天地,随之而来的二月初六,他下诏册立皇长子为皇太子。这位皇太子是明朝最小的皇储,入居东宫时虽然号称是“两岁”并且确实过了一个新年,实际上仅有两个月零二十五天的“年纪”。因为他实在太小了,所以就连太子册宝都是由他人代领的。
  
  在册立了这位皇太子之后,宣宗废胡皇后的心情越发迫切。于是他召来亲近重臣,商量废后之事。杨荣等人认为但废无妨,并举出宋仁宗降郭皇后为仙妃的旧例;然而杨士奇等人认为仁宗废后是一生污点,更何况以宗法制度而言,嫡后无子根本就不成其为被废的理由。这一场讨论两方意见针锋相对,毫无进展。
  争辩结束之后,看见宣宗废后决心已下的杨荣决定拍马屁就要拍大力一些。回到家里,他立即挖空心思写了一份奏折,洋洋洒洒地列出了皇后非废不可的二十条“罪状”,呈交给了宣宗。
  没想到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宣宗虽然对胡皇后薄情,但是绝对还不曾到绝情的地步,奏章还没看到一半,他就已经怒火中烧了:“皇后也是可以污蔑的吗?她绝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杨荣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吱声了。杨士奇随即进谏道:“废后乃非常之事,非国家之福。宋仁宗因一时急性废后,以至终身追悔。请皇上三思。”宣宗悻悻地盯着帮倒忙的杨荣和不帮忙的杨士奇,只得又再次中止辩论。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同情胡善祥的杨士奇也知道,废后之事已经无可挽回,自己再坚持也没有用。当宣宗再一次单独向他询问废后事宜的时候,他提出了要求,希望“无过而废”的胡后仍然能够在宫中享有不亚于从前的待遇。她与其它失宠妃嫔不同,皇帝和新皇后应该对她加以礼遇。
  宣宗答应了杨士奇,于是他再次向胡善祥提出了主动请辞后位的要求。
  胡善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让再让,最终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然而身为万乘之尊的丈夫一定要偏心,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只得公开上表,请求逊位。也就是主动提出离婚啦。宣宗当然立即同意,签字离婚。
  
  在册立皇太子一个月之后,宣宗发布诏书,废胡皇后,册孙皇后。在诏书中,他表示自己其实是不想离婚的,但是老婆非要离,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她。为了表明心迹,自己的赡养费给得高高的,离婚后胡氏称“静慈仙师”,服饰侍从等一切待遇照旧。
  
  胡氏从此退出了宣宗的生活,而孙贵妃,经过十几年的折腾,终于等到了自己自幼年时就在等待的皇后凤冠。
  
  胡氏成婚十年,为后两载,处处礼让谦恭,从没有做过任何有违规矩的事情,何况她的多病不育也完全是宣宗的冷淡造成的,因此她的被废实在是冤枉得很。这一点即使是宣宗的亲生母亲、一手将孙贵妃抚养长大的张太后也忍不住要为胡氏抱屈。
  胡氏被废后,张太后经常将她从别院召回,将她安排在自己的清宁宫居住。除了国家典礼以外的朝宴仪礼,张太后都将胡氏的位置安排在孙皇后之上。孙皇后没想到把自己养大的婆母在这件事上却一定要帮胡氏出头,自己做了皇后却仍然象当初做姬妾时那样处于胡氏之下。孙皇后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但是在彼此相见时她仍然执礼甚恭,不曾违拗张太后的意旨。
  换一个角度来看,张太后对孙氏生下皇长子的内情也多少是有些明白的。只是她知道儿子与胡善祥之间冰冷的夫妻关系,也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孙氏有母女之情,因此她并不反对孙氏抚宫人之子,也不反对早早册立庶长子为储君。她只是没有料到儿子最后竟然会借机废后。胡氏毕竟是得到了自己丈夫确定的儿媳妇,就这样废掉,张太后难以接受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总之,在张太后的主持下,胡善祥总算是没有陷入其它废后所经历过的那种难堪境地。
  
  胡废后和孙皇后的生活,就在张太后实际控制的后宫中,平淡地过下去。
  
  宣宗朱瞻基是明朝历史上被公认的一位明君,他理平藩乱,整顿吏治,继续了父亲仁宗施政宽仁的方针。在宣宗为帝的时间里,大明王朝民生逐渐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国势持续向上。从个人角度来看,他雅擅丹青,文采武略俱佳,虽然在废后一事上有过失,但是并不隐晦,而且他对待离异之妻的态度,也就算是历代帝王中数一数二的了。史家将仁宗与宣宗父子为帝的时间,称为“仁宣之治”。
  可惜的是,仁宣之治的时间太短了。
  宣德九年的冬天,宣宗朱瞻基染病卧床,一个多月之后终于不治,于宣德十年正月初三离开人世,享年仅37岁。
  宣宗一生,只有两子两女,除了太子朱祁镇,还有吴贤妃为他生下的次子朱祁鈺。此外就是孙皇后所生的常德公主和生母不明的顺德公主。
  
  宣宗去世之时,太子年仅七周岁(称九岁),皇次子仅六岁。因此他留下了遗言,国事家事均交由母亲张太后决策。
  然而宣宗去世几天了,张太后却还没有传下让小太子继位的懿旨。
  一时间朝臣纷纷议论,都认为张太后不愿让太子继位,而是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宣宗的同母弟弟襄王朱瞻墡登基。杨士奇和杨荣逐率群臣上奏,表示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宜早定大计。
  张太后接到奏章之后不久便传下旨意,召内外大臣百官齐至乾清宫,当众唤出小太子朱祁镇,一面用手指着他一面流着眼泪说:“这就是新天子了。”
  正月初十辰时,宣宗去世整整六天后,朱祁镇终于登基为帝,即明英宗。二月,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孙皇后为皇太后,弟弟朱祁钰为郕王。
  
  宣宗去世了,在张太皇太后的一手操办下,宣宗生前的妃嫔侍姬几乎尽数殉葬,只有胡废后、孙皇后以及郕王之母吴贤妃幸免。
  后宫殉葬这个场景对孙太后来说已经不陌生了,成祖和仁宗的妃嫔殉葬她都经历过。然而这一次给她内心带来的惊恐只会比前两次更强烈。假如不是“儿子”朱祁镇的降临,假如不是宣宗坚定不移地要将她册为皇后,那么无论丈夫活着时对自己有多宠多爱,自己恐怕都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孙氏怎么也不会想到,丈夫居然会死得这么早。她虽然是成为了王朝的皇太后,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三十刚出头的可怜寡妇。话说回来,孙氏多年都生活在丈夫的庇护之下,她也没有栽培自己外戚的想法或曰机会,在朝廷和宫廷的斗争中,她并不是一个强者。现在丈夫没有了,她事事都必须听从婆母的安排。
  与宣宗青梅竹马、受到他万千宠爱的孙太后所体会到的丧夫之痛,比早已离异心如古井的胡氏,毫无疑问要强烈得多。然而丧夫之外,她还不得不接受另一个事实:英宗即位时年纪太小,所有的权力都事实掌握在太皇太后张氏的手里。张氏一如从前,对“静慈仙师”胡氏礼遇有加。她虽然不能给胡氏上太后的尊号,却能给予她不亚于太后的生活条件。孙太后仍然不得不坐在胡氏的位次之下。儿子险些不能即位的现实使她接受了婆母的安排,宫苑中的生活就这样在平静中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她在五年间先后操办了庶出女儿顺德公主、亲生女儿常德公主的婚事。
  
  时间很快就到了英宗登基的第七个年头。正统七年(公元1442),张太皇太后为十五岁的皇帝孙子选定了都督同知钱贵十六岁的女儿为皇后。这对小夫妻在五月十九日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
  英宗成婚不到半年,十月来到的时候,历经四朝的太皇太后张氏终于离开了人世。
  张氏的离世,对孙太后来说是有悲有喜,悲的是毕竟多年母女婆媳,喜的是从此真正成为王朝第一贵妇人。但是对于胡善祥来说,却是莫大的打击。虽然孙太后遵照张氏生前的意愿,仍然维持她的物质生活,但是她仍然为婆婆的去世而日夜痛哭不止。
  张太皇太后去世一年后,正统八年冬十一月,胡善祥也随之而逝。
  孙太后倒并没有因为丈夫和婆婆都不在了,就将胡善祥随便打发,她传令大臣公议胡氏的治丧规格。
  重臣杨士奇提出,应当按皇后的礼节,将胡氏入葬于宣宗的景陵。
  不过杨士奇的主张却没有其它人敢于附议。每个人都知道孙太后的心思是什么:别说她是太后,换了任何其它人,都不会打心眼里愿意让别的女人和自己的丈夫合葬一穴、生死相依的。
  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胡氏以妃礼下葬于金山。
  
  
  现在,孙氏终于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贵妇人,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愿地过日子了。孙太后是一个没有太多权力欲望,也没有什么军政天份的人,因此她也没有管儿子的政务,只是在后宫中过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舒心日子而已。但是她没有想到,老天偏偏不让她安静,就连这样无聊的日子都不曾让她享受几天。
  
  问题出在英宗自幼跟随身边的一个太监身上。
  这个太监名叫王振,英宗从小就由他侍奉起居。英宗叫他做“先生”,对他言听计从。即位不久就让他当上了司礼太监,有为天子代笔的权力。王振也因此浑身发轻,一心一意要借着小皇帝抖擞威风。
  早在英宗刚即位的时候,王振就曾经怂恿不到十岁的英宗主持卫戍部队大阅武——说是皇帝阅武,实际上都是王振在吆三喝四;说是“代传旨意”,其实小皇帝能有什么主见,还不是王振说啥他说啥!
  事情被张太皇太后听说之后,她勃然大怒,小皇帝越是为王振求情,她就越是要当即将这个得志小人处死。但是在场的五大臣却鬼使神差,想要卖小皇帝的人情,居然也加入了求情的队伍之中。太皇太后可以管教孙子,却不好让五大臣扫了面子,只得饶了王振的性命。张太皇太后万万没有料到,十年后大明王朝和孙儿的前途,果然就坏在了这个阉人的手里。
  
  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瓦剌部太师也先派使者来到北京进贡良马。按规矩大明王朝是要给予使者赏金的。王振发现,也先所派来的使者并不是表章上所说的“三千人”,差了那么些儿。“精打细算”的王振可能是索贿不如意,也可能就是看瓦剌不顺眼,于是决定不让也先占这个“便宜”,一定要点着人数颁赏,而且把贡马的档次也硬生生地扣了一级——堂堂上国,竟然向进贡的“四夷”摆出这样做买卖的架势,丢人到了极点。也先所派来的使者还负有向明朝廷求婚的任务,结果也被王振拒绝了——而且我们可以想象,这位王公公在拒绝的时候绝对不会使用外交辞令,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也先闻讯大怒,立即率军大举侵犯边境。七月十一日,也先进犯大同,脱脱不花进犯辽东,阿剌知院进犯宣府。大同右参将吴浩兵败阵亡。
  接到告急军书的王振认为只要人多,就绝对能打赢,自己的权势富贵已经到达顶点,可就还没有尝尝指挥千军万马的滋味。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大同不远处的蔚州自己置下了大批田庄,绝对不能被瓦剌部所占。
  于是,王振竭力鼓吹英宗御驾亲征。二十二岁的英宗听信了王振的胡说八道,认为这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不顾吏部尚书王直为首的群臣劝谏,更不顾兵部尚书邝埜和侍郎于谦的百般劝说,固执地颁下了诏书,由弟弟郕王朱祁钰和于谦留守,自己率五十万大军亲征。而王振为了能够摆足威风,还要求自公侯以下勋戚众臣一律随行,并且限定三天之内一定要出发。
  五十万大军倒也罢了,再加上皇帝和一大群文官,怎么可能在三日之内做好所有的准备?然而王振决心已下,三天后上自英宗皇帝下至士卒小兵,五十多万人就这么仓促地被他催着出发了。
  出发之后,军中屡屡出现不祥之兆,天气也非常恶劣,粮草供应困难。随行的大臣们屡次劝英宗返京,至少也要先停下来将前方敌情打探清楚再上路。然而所有的奏章都被王振中途扣下,大军继续不知深浅地闭着眼睛往前瞎赶。
  八月初,群臣终于忍耐不住,表章也不上了,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当面进谏,兵部尚书邝埜、王佐、钦天监彭德清都请求说,前途莫测,皇帝身系天下,万不可以再向前了。然而王振仍然口气极大:“就算真遇到不测,那也是天命,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于是大军又拖泥再水地上路了。
  然而刚出发,就传来了先锋驸马都尉井源、西宁侯朱瑾、武进伯朱冕等人全军覆没的噩耗。紧接着,大同镇守太监郭敬也逃到了军中,带回了前方的消息。王振这时终于觉得事情不妙了,接受了郭敬的劝告,决定回师京城。
  就在返回的路上,王振又再次异想天开。他不顾熟谙军事的将领们的意见,非要绕远路经过自己的家乡不可,想要将皇帝和五十万大军带到老家去给左邻右舍们看看,炫耀一下自己的威风。
  大军迤逦而行到半路,王振又改了主意,怕几十万大军把自己在家乡置下的良田给踩坏了。于是又下了一条命令,让大军折路另行。
  这么来回一转,十几天就浪费了。
  当英宗的车驾走到土木堡时,王振发现自己沿途搜刮的财宝车辆没能跟上大队。尽管能够庇护圣驾和大军的怀来城就在目力可及的二十里之外,王振仍然迫不及待地下令停止前进,封闭消息不让英宗知道所处方位,并且将想要闯宫报信的兵部尚书邝埜强行关起来。
  英宗御驾连同随行的文臣武将和军队,就这么晾在了四通八达、无水无粮的路上,等待瓦剌骑兵的包围。
  既然王振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请这个客,也先哪有客套的道理!他的骑兵队立刻赶上,将英宗和群臣都包围了起来。
  
  明王朝的几十万大军早已在十几天绕道奔波中疲惫不堪,再加上粮水不继、敌情不明,在一片混战中,文武重臣几乎死亡殆尽——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在国公硃勇、永顺伯薛绶、英国公张辅、奉宁侯陈瀛、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都督梁成、王贵,尚书王佐、邝野、学士曹鼐、张益、侍郎丁铉、王永和、副都御史邓棨……丧命的士卒更是数以十万计。
  到这个时候,王振终于知道大事不好,拼命地向禁军将领樊忠求饶求救。樊忠对这个恶心的宦官早就恨之入骨,挥着手里的大锤,将他那颗没胡茬子的脑袋活活地砸开了花。
  樊忠原想摆脱王振后护着英宗突出重围,但是终于功败垂成,阵亡了。英宗自知逃脱不了,干脆坐在地上听天由命。他的这个架势倒把瓦剌兵给镇住了,没有杀他。
  英宗被俘后,也先将几个月前去北京进贡求亲的部属找来,经过其中哈巴国师和哈庶哈里平章的辨认,最终确定了被俘的的确是大明王朝的英宗皇帝。
  
  大军覆灭、皇帝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北京城。不但把孙太后和钱皇后等六宫妃嫔都震得晕了过去,留守京城的文武官员也被这闻所未闻的事给惊得仓皇失措,众人聚在朝堂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面面相觑之后号啕大哭。有人立即就想到了当年北宋王朝的“靖康”之辱,建议都城南迁。兵部侍郎于谦立即严辞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孙太后终于振作了起来,采纳了于谦的建议,决定死守北京城,不向也先示弱。
  第二天,孙太后传下懿旨,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钰监国;四天之后她再次传旨,立英宗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以示大明王朝国本稳固之意。
  与此同时,在都御使陈鉴等人的面奏之下,王振诛九族;王振的死党、锦衣卫指挥马顺及宦官毛贵、王长,更被群臣当廷捋袖除靴,活活殴死。
  
  
  
  这时的大明王朝,可算是在风雨飘摇之中。由于国无长君,人心浮动,也先更挟持着英宗想要趁机将明王朝一古脑儿吞掉。一时间,议立新帝成了北京城内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是必须要取得太后首肯的。于是,这个天大的难题就摆在了孙太后的面前:假如不立新君,则大明王朝可能就面临覆灭之险;假如立了新君,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英宗会有怎样的遭遇?如果要立新君,又该立谁?——这个四十来岁的寡妇,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道天大的难题会摆在自己的面前。
  当孙太后明白这是一个必须做的决定之后,她首先想的是朱氏诸亲王中真正的“长君”:婆婆张太皇太后的小儿子襄王朱瞻墡。当年宣宗早逝的时候,张氏就有心想要立襄王继承帝位了,何况他不但年长,而且人品贤德享有盛誉,当年就曾经婉拒帝位。假如立襄王为帝,也许儿子英宗返回之时,他也能够象当初那样让位,将帝位顺利归还自己的儿子。于是,孙太后传下懿旨,取襄王金符入宫。
  只不过,襄王本人身在长沙,对于北京城里迫在眉梢的局势来说,他实在是离得有些远了。更何况他并不是留守众臣心目中的人选——他们所想拥立的新君,是奉旨监国的郕王朱祁钰。于谦为首的群臣从当时的紧急情形出发,向孙太后群谏,提出了这个要求。无可奈何的孙太后终于点头应允由庶子继承帝位,但是她坚持一点——皇太子仍然得是自己的亲孙子、英宗之子朱见深。
  九月六日,二十一岁的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遥尊陷身瓦剌的哥哥英宗为“太上皇”,以明年为景泰元年。他就是明代宗。
  景泰帝即位数天之后,襄王朱瞻墡的表章才送到孙太后手里,他再一次婉拒帝位,提出长君与否并不重要,应该让皇太子朱见深称帝,郕王监国。应该说,襄王的建议更为稳妥,但是事已至此,孙太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景泰帝的生母是宣宗的吴贤妃,在宣宗为太子时她就已经入宫。不过据野史说,吴贤妃的出身并不高明,她是宣宗叔父、汉王朱高煦的侍姬,朱高煦谋反被诛后她被宣宗看中,安置别宫并生下儿子的。不管怎么样吧,吴氏毕竟只是宣宗的妃嫔,景泰帝名份上的母亲仍然得是孙太后,更何况他的即位也得到了孙太后的依允,在情在理他都不能将孙太后丢在脑后。因此,在景泰帝即位三个月后,他仍然首先为孙太后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然后才封自己的母亲吴贤太妃为“皇太后”。
  
  于谦确实没有说错,大明王朝立了新君的消息,不但使北京保卫战有了主心骨,更使得也先大怒如狂。也先挟着英宗几度进攻北京,最终还是一败涂地。他终于觉得英宗非但不能给自己带来轻取天下的好处,反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与此同时,当上了“上圣皇太后”的孙氏心情并不轻松,她仍然时时刻刻地为养子悬着心。为了向儿子表示自己策立新君的不得己,也出于多年的母子亲情,只要有机会,她就要派人前往漠北看望英宗,将御寒裘衣带给他。养母所派的使者与书信衣物,恐怕是被羁异域、失去皇位的英宗最大的安慰了。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因为于谦压着瓦剌打了大胜仗,也先甚至没有提出任何条件的余地,就答应了归还英宗。八月初三,英宗终于被也先由漠北送还。抵达北京之后,景泰帝率百官于东安门迎接。仪式之后,景泰帝将二十二岁的哥哥迳直送进了南宫。英宗迫不得己地过上了“太上皇”的生活。
  儿子安全返回,对孙太后来说,是喜出望外的事情。然而欢喜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因为景泰帝明显露出了恋栈皇位、沉溺酒色的表现。这不但使孙太后满怀不安,更使以于谦为首的拥立众臣大失所望。
  
  虽说英宗惑于王振为首的寺宦,惹出了几乎塌天的大祸,但是说句实话,景泰帝的人品也不怎么样。他最热衷的消遣就是将银豆金钱洒在地上由宫女太监争抢,并且首开大明皇帝召妓入宫的先河。
  在孙太后乃至朝臣的心里,景泰帝保国有功,不把皇位归还兄长本来倒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景泰帝的所作所为却使所有的人都寒了心。
  
  景泰元年十一月十一日,是英宗二十三岁生日。礼部尚书胡濙上表,请景帝允许群臣前往延安门向“上皇”朝贺,景帝不允;景泰二年元旦,文武百官再次上书,请求在向景帝贺新年之后,让大众再去向“上皇”行礼,景帝仍然不允。开了这个头,往后就做定了例子,每一年“上皇”英宗的生日和新年朝贺,都被他断然拒绝。
  
  皇位渐渐稳固之后,景帝又有了新的想头——废英宗之子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别说孙太后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就连景帝自己的母亲和皇后都无法接受。
  但是这难不倒景帝。景帝的亲信太监(又是太监)王诚、舒良献上计策,赐给几位重臣金钱,先把他们的嘴糊上,再等待合适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广西土官黄矰心狠心辣,将亲弟弟一家灭门。事发之后,自知罪重的黄矰决定铤而走险,向景帝上了一道改立太子的奏章。章帝得书大喜,不但饶恕了这个残杀手足的刽子手,还将他高升几级(焉知景帝自己是不是也有拿英宗下刀子的想头?)。
  景帝随后将黄矰的表章拿出来当众廷议。众臣瞠目,都不敢发言,只有少数几个胆气壮的提出此事不宜。然而,在景帝亲信太监兴安的训斥之下,这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消弥于无形,包括于谦在内的群臣,都不得不在赞成改立太子的表章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此奠定了他们不得善终的结局。
  景泰三年夏天,景帝如愿以偿地颁布诏书,废侄儿朱见深为沂王,立自己的亲生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同时,废反对易储的汪皇后,立朱见济的生母杭氏为皇后。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朱见济只做了一年太子就夭折了。
  
  朱见济死后,朝臣们再次建议景帝复立侄儿为太子。景帝此时原形毕露,将所有上书的大臣一一贬官、杖责,其中御史钟同更被活活打死。
  景帝大发作一通之后,转而开始疑心幽闭南宫中的哥哥英宗。察知皇帝的心意,景帝身边的太监也一个个地跟着势利眼儿。到后来,英宗名为“太上皇”,日常供应却非常微薄,甚至于出现断顿无粮的情形。以钱皇后为首的英宗后妃们,不得不操持女红,做一些绣品出售,换些食物以维持生计。
  儿孙落得这步田地,孙太后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宫中耳目众多行动不便,她仍然想方设法好几次进了英宗所居的南宫,给他带去食物钱财。在这方面,她多少得到了景帝生母吴太后的帮助。也算是她从前善待吴氏所得的回报。
  孙太后探视儿子以及群臣同情英宗的消息,自然逃不出景帝的耳朵。为了防止孙太后入南宫、防止有人越过高墙谒见英宗,景帝采纳了亲信太监高平的主意,将南宫中的树木尽数砍伐。这时正是盛夏(公元1455),没有了赖以遮荫的树木,也不能再见到母亲,可以想象衣食不继的英宗会有怎样的心情。
  
  
  
  景泰八年正月,年方三十岁的景帝忽然重病不起。十一日,群臣请复立沂王为太子,景帝仍然坚持不允,并称自己只是小病,还定下十七日早朝之期。然而他的真实病情,武清侯石亨是非常清楚的,他决定来一场豪赌,便与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以及徐有贞等人谋划迎立英宗复辟。
  十六日,徐有贞等人先将消息报给孙太后,得到了她的应允(她有什么可能不应允?)之后,众人越发心雄胆壮,于十七日凌晨时分撞烂南宫围墙,将灯下读书的英宗拥了出来。
  于是,十七日临朝议事的,就变成了复辟的英宗,而不是病体支离的景帝。得到这个消息的景帝只能连呼“好、好、好”,然后面墙涕泣了。两天后,景帝病逝。
  
  石亨和徐有贞等人因为拥立有功,一时间英宗对他们言听计从。而这两个心胸狭窄的家伙,头一件大事就是尽情干揽军政大权,并且公报私怨。很不幸的,于谦等人正在他们的私仇名单之上。
  说起来,石亨确实曾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下功劳,但是他能够尽展才干,功成名就,当初还是靠了于谦的举荐,然而这人是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到此时却非要将于谦置之死地不可。由于实在找不到什么真凭实据,他们便给于谦扣上了一个“意欲”谋逆的罪名,说他想要迎立襄王世子为太子,并据此判定凌迟重刑。
  英宗对于谦保家卫国、迫使也先释放自己的功劳心中是非常感激的,更何况当初景帝压根就不想迎归英宗,还是多亏于谦的主张他才能够归国,不至于客死异乡。因此他辩道:“于谦实有功,不应加刑。”孙太后听说这个消息,也悲悼数日之久。然而英宗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见,初初复位又百事仰赖石亨等人,最终还是签下了这道行刑书。万幸的是,英宗和孙太后没有再听他们的话,坚持不肯将于谦灭族,仅判流放。
  于谦之死,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又一桩奇冤。1465年,英宗之子宪宗朱见深终于为于谦平反冤案,恢复了他的官爵名誉,谥“肃愍”,赠太保。万历年间又改谥“忠肃”。
  于谦是钱塘人,据说曾有一个异僧在他七岁时预言,他将成为“救时宰相”。可叹的是他虽然救了天下却没能救自己。于谦死后他的女婿将他的遗骸迁返故乡,安葬在西湖边的青山上。于谦墓和岳飞墓遥相呼应。后人因此感叹:“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逼着英宗杀死于谦后,石亨徐有贞等人又兴风作浪,将自己忌惮的官员都打下狱中,其中被杀的不在少数。后来他们又为了争夺权利发生内讧,英宗终于忍无可忍,不久又找到了襄王当年让帝位、请求尊崇“上皇”的表章,明白了叔父朱瞻墡为人忠顺,越发懊悔错杀于谦。终于在复辟后的第四年将石亨斩首(徐有贞则早两年就被石亨给丢出去流放了)、曹吉祥一家也于天顺五年被诛。
  
  朝堂上如此的折腾,对于后宫的孙太后来说也轻松不了。景帝去世后,英宗一度想要找景帝的母亲、妻子、女儿们的麻烦,最后他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仅仅是降了她们的封号而已。这道为吴太妃等人保命的诏书,就是出自孙太后的意旨。由此可见,孙太后总算不是居心歹毒的女人,当年盗子也属无奈之举——话说回来,幸亏英宗做了孙氏的儿子,因为宣宗绝不可能将英宗的生母册为皇后。假如英宗不是借孙氏成为“皇后之子”、景帝身为庶子没法怎么着嫡母的话,英宗很可能没法在南宫里平安呆八年。
  
  英宗复辟后,对母亲的感激是不必说的。因此,在天顺二年(公元1458)正月二十二日,他为孙太后上徽号为“圣烈慈寿皇太后”,并颁行优老之政。继当上第一个得到金宝的贵妃以后,孙氏又当上了有明一朝第一位得到徽号的太后,天下的老年人也因此分沾了好处。
  
  当一切都逐渐平息下来,终于看见儿孙重振的孙太后又恢复了她平静的生活。
  
  天顺六年(公元1462)九月,孙太后病逝。英宗为她上谥号“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两个月后,孝恭孙皇后入葬宣宗的景陵。
  孙太后去世之后,英宗的身世真相渐渐也就传了出来。英宗钱皇后因此向英宗进言,希望能够为无辜被废的胡善祥恢复皇后名誉。
  天顺七年闰七月,英宗下诏,为胡善祥上谥号为“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不过胡氏毕竟是宣宗的离异之妻,因此她不能与宣宗合葬,英宗因此为已经死去十八年的胡氏另修陵寝,以后礼安葬。
  然而由于年深月久,再也没有谁能够确切证明谁才是英宗的生身母亲。而对于英宗来说,孙太后毕竟是抚养自己并共渡难关的嫡母,因此孙太后身后待遇仍然没有丝毫的降低,她仍然是宣宗后宫中,唯一能够和丈夫合葬并共同承受后人香烟的女人。
  
  (另:曾经在煮酒看过一位兄弟的贴子,说的是江西吉安某村落,传说在明朝出过一位皇妃,正是宣宗之妃,非常得宠,甚至得到了以龙纹装饰宗祠的特许,而且其族中子弟无须进士及第便可得到吏部的直接任命,但在为宣宗殉葬的妃嫔名单中并无该族姓氏的皇妃。我一直在想,这个神秘的皇妃,会不会就是英宗传说中的生母?)
  
   情深不寿——明英宗妻钱皇后
  
  
  一、 结发情深
  
  明英宗朱祁镇是明王朝的第六任兼第八任皇帝,也是中国历史上不多见的一位“复辟”皇帝。他生于宣德二年(公元1427)冬天,登基为帝时年仅七岁(虚称九岁)。年号“正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皇帝很快就到了完成终身大事的时候。
  皇帝娶一个怎样的妻子,关系到他本人乃至整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对于这一点,张太皇太后深有体会。张氏是明仁宗朱高炽的妻子,当年朱高炽还在北平做燕王世子时,其母徐氏就亲自为长子选择了出身虽低微才智人品却非常出众的张氏为妻。后来燕王朱棣成为明王朝皇帝,张氏也应运而为太子妃。由于朱高炽不擅骑射,两个弟弟又窥伺太子位,时常离间朱高炽与成祖朱棣之间的父子关系。徐皇后去世以后,朱棣逐渐对长子不满,好几次都中了小儿子的计,削减太子的膳食待遇,打算废太子。在这要紧的时刻,亏得张氏谨慎行事从中周旋,又一向得徐皇后欢心,更调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朱棣总算打消了废太子的念头。然而张氏的丈夫仁宗朱高炽即位仅十个月就遽然辞世,张氏的儿子宣宗朱瞻基不但少年即位,而且也只十年光景就离开了人世,张氏的孙子英宗朱祁镇更是孩提即位。在这些变幻莫测的时刻,整个大明帝国的军政大事,幸亏有张氏的操持裁决,才得以顺利进行。这一切都证明,一个好皇后对皇帝、对皇朝有多么重要。
  忆及前事,张氏为自己的孙儿选择妻子就更加小心了。
  正统七年(公元1442)春,经过重重筛选,来自海州(今辽宁海宁)的少女钱氏被张太皇太后选中,成为英宗的准皇后。钱氏这年十六岁,比英宗略大一岁。
  钱氏的册后仪式,也是明王朝有史以来皇帝的第一次初婚仪式。而在此之前的皇帝们早在即帝位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终身大事,册后只不过是登基以后过过场面而已。因此,在张太皇太后的操持下,钱氏立后的过程极为隆重。这也是张氏此生为朱明皇家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因为大婚典礼五个月后她就去世了。
  
  正统七年五月初三,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为副使,持节至钱府行纳采问名之礼;
  五月初七,成国公朱勇为正使,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生杨溥、吏部尚书郭剌为副使,持节再至钱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五月十九日,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户部尚书王佐为副使,率领仪仗大乐和放置着皇后册宝的龙亭以及文武百官,再至钱府行发册奉迎礼。在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的叩头如仪中,十六岁的钱氏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在一片煊天鼓乐中被迎入紫禁城,成为少年皇帝的皇后。
  从此,十五岁的皇帝有了妻子,他不再是独自一人站在世间至尊的殿宇上迎接万众的仰视。而中国古代宫廷一段缠绵凄凉的爱情也就此以这般金碧辉煌的方式揭开了序幕。
  
  钱皇后出身寒微。当然,官场中的寒微看在平民百姓眼中还是很不一般的。她的曾祖父钱整,是成祖朱棣做燕王时的老部下,任燕山护卫副千户,一直对成祖忠心耿耿。祖父钱通官至金吾右卫指挥使,父亲钱贵继承了祖传的武职,多次随明成祖、明宣宗北征,凭借战功升至都指挥佥事。直到女儿被选为皇后,钱贵才被提拔为中府都督同知。
  虽然姻缘的缔结是出于祖母张太皇太后之命,但英宗仍然对自己的皇后一见钟情。和普通人一样,夫妻间感情好了,做丈夫的也就把丈人和小舅子的前途念念在心。英宗很快就觉得妻子的家族官爵太过低微,打算晋封老丈人为侯爵。
  对于丈夫的良苦用心,钱皇后深为感激,然而她并不愿意家族因为自己而无功受禄,损害丈夫的“明君”声誉,因此英宗的打算刚一提出,她就谢绝了。英宗原以为钱皇后的谦逊只是一种姿态,所以他也就再三地提出晋升丈人的建议。出乎他意料的是,钱皇后的态度完全不是客套,无论自己怎样提议,她都是推辞。明白妻子的心意后,英宗对钱皇后在男女之情外更加了一层敬重。
  对于帝王家庭来说,娶后纳妃最大的目的就是多生子嗣。钱皇后对此也非常了解,她因此从不阻挠英宗亲近后宫妃嫔宫娥。于是宫人们一直喜讯不断。在这些女子中,一个来自北京昌平的民家女子周氏最为突出,正统十年(公元1445)她先为十八岁的英宗生下一个女儿重庆公主,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又为二十岁的英宗生下了庶长子朱见浚(后改名朱见深)。除周氏之外,还有万氏、王氏等宫妃,陆续在一两年间为英宗生下了三个儿子。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这么多的女人都生下了龙子凤女,唯有六宫之主的钱皇后在生育方面却一直不如人意。立后六七年间她虽然得宠,却一直未能为丈夫孕育儿女。不过英宗和自己的父亲宣宗不同,他对皇后终能生育嫡子一事抱着极大的希望,期待能够将自己的皇位传给发妻之子。英宗本人虽是个出生不满百日就得封太子的庶长子,但同样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在英宗的儿子身上。庶长子朱见浚已经两岁,英宗仍然没有将他册封为太子,而是一直耐心地等待钱皇后怀胎的消息。
  然而中宫怀妊的喜讯还未等到,意外就发生了。
  
  二、 患难夫妻
  
  正统十四年七月,由于太监王振仗势欺人,给了西北蒙古瓦剌部太师也先出兵叛乱的借口,明王朝边境再次吃紧。当前方正交战激烈的时候,毫无军政常识的惹祸精王振再次异想天开,怂恿英宗“御驾亲征”。
  英宗自幼就在以王振为首的一群内官宫人之间长大,对王振言听计从,视为倚靠,甚至于在王振触怒张太皇太后时不惜下跪求情。如今没有了张太皇太后的约束,尤其是辅佐英宗的“三杨”老相(知人善任的江西泰和人杨士奇,在朝臣中极有名望的湖北石首人杨溥,性情果断有谋略的福建建瓯人杨荣。三人各有所长,精诚合作,将明王朝推向仁宣之治的顶峰,以一个整体合称为明王朝贤相之首。杨士奇逝于1444年,杨溥逝于1446年,杨荣逝于1440年)也都陆续辞世后,朝中再没人有足够的力量阻挡得了王振,更没法劝止“御驾亲征”的荒唐主张。
  英宗的偏听偏信很快就招致了恶果。在“御驾亲征”的一路上,王振对英宗封锁所有不利的消息,自己假借皇帝的名义胡乱指挥,而且还朝令夕改刚愎自用。最后竟为了要保护装载自己私家财宝的车辆,强行将英宗以及随驾官员将士安排在一无城防二无水源的荒郊山岗过夜,硬是做了瓦剌军的嘴边肉,轻易地被对手重重包围。由于缺水,士兵战斗力极低,一片混乱后,几百名文官武将丧命荒郊,英宗也成了瓦剌军的俘虏,酿成了举世震惊的“土木之变”。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英宗被俘的消息传入京城。皇帝既成了人质,也就再说不得上国的话了。大约因为也先举兵反叛的借口是赏赐不公,朝臣决定先尝试以财帛赎回皇帝。得知这个决定,钱皇后立即将自己的所有私财都献了出来,只希望也先能看在财宝的份上放回丈夫。
  然而大批的珠宝撑大了也先的胃口,他越发觉得手里的英宗是“奇货”可居,原本就满腹雄心壮志要统一蒙古诸部的也先认为,可以借英宗逼迫明王朝做出更多更大的退让,甚至可以借此要胁进一步攻取明王朝的疆土乃至政权。
  为了断绝也先的企图,摆脱“国无长君”的窘迫局面,在于谦等大臣的一力支持下,九月六日,监国亲王朱祁钰登基,是为明景帝。
  
  对于也先违约、英宗不能返回的事实,钱皇后已如五雷轰顶,又得到了哥哥钱钦和弟弟钱钟也丧生在“土木之变”中的确切消息。她已经是无依无靠,等到朱祁钰登基成为事实之后,钱皇后自感对于丈夫的处境已经无能为力,陷于绝境的她只能日夜啼哭。在渺茫中,她终于想到了自己还能多少为丈夫做一件事。
  从此,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冷清的宫宇中总会隐约响起一个女人哀泣求告磕头求天的声音。那是二十三岁的钱皇后,绝望中的她采用了民间女子最无助的办法,祈望上天能够垂怜自己的诚意,放丈夫一条生路。钱皇后就这样每天每夜地祈求,再困再倦也只是就地稍卧,不肯上床休息。过度的劳累、粗陋的饮食、冰冷的地面、冬天的严寒长期侵袭她的身体,她的一条腿受了重伤,再也无法治好,损坏了。而昼夜不停的悲泣也很快哭瞎了她的一只眼睛。对于自己的残疾,钱皇后毫不介意,也拒绝治疗,她心甘情愿地认为这是接回丈夫,上天要她付出的代价。
  
  终于,在于谦等干臣的得当指挥下,瓦剌被迫归还了英宗。
  
  景泰元年八月初三,二十二岁的明英宗由漠北返回了北京城。迎接他的是一个“太上皇”的虚名。明景帝权位已固,将哥哥看成是自己的重大隐患,虽然在于谦的强烈主张下接回了英宗,却坚决拒绝了礼部建议所有人(包括景帝本人)在返京典礼上向英宗行君臣之礼的要求,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把英宗幽禁进了冷清的南宫。
  好不容易才摆脱敌手的英宗没料到,自己的王朝自己的兄弟竟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自己,他更没有料到在南宫中等待自己的,也不再是思念中那个风姿绰约明眸善睐的妻子,而是一个病体支离的残疾女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朱祁镇很快就知道了妻子致残的原因。虽然史书从没有提到过那一刻朱祁镇都有些怎么样的反应,但我们仍然能够猜想得到。英宗刚刚在事业和亲情两方面都备受打击,却猛然间感受到了妻子将自己视若性命般的情意,两相对照下,实在是百感交集,不但不嫌弃妻子的残疾,反而真正明白何所谓结发情深,将妻子视若珍宝。
  从这天起,英宗夫妻在南宫中相依为命,过起了心惊胆战的“太上”生涯。
  
  公正地说,景帝在做监国时并没有取代哥哥的想法,在被推举为帝后他无论才干还是勤政纳谏,也都比英宗要强得多,在他的手上,明王朝保持了向上的发展势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帝的心思迅速发生根本变化。为了巩固权位,也为了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他对哥哥再没有骨肉之情,虽然不至于暗下杀手,提防忌惮之心却是越来越重了。他不但想方设法要把侄儿从太子位上赶下去,而且不允许英宗走出南宫一步。为了避免英宗与外界通消息,景帝甚至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砍光了南宫中遮阴的树木。
  景帝如此态度,势利眼儿的太监宫人就更变本加厉了。被幽禁的英宗不但没有得到与“太上皇”头衔相符的生活待遇政治地位,到后来就连日常衣食都变得难以维持了。英宗困在南宫中愁闷焦躁,度日如年。
  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娥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
  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过去了。
  
  三、共苦同甘
  
  景泰八年(公元1457)正月,景帝患病并迅速加重。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使英宗的人生再一次发生根本大逆转。三十岁的他重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当月十七日凌晨时分,武清侯石亨、御史徐有贞、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等人冲入南宫,拥英宗复辟。
  
  英宗既已重登大宝,当然也就要再次册立皇后。他毫不犹豫地想到了与自己共度患难的妻子钱氏。但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忽然发生。
  由于钱皇后不但已是严重的残疾,而且病损也完全摧毁了她的生育能力,庶长子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在儿子复立为太子,自己也进位贵妃之后,想到婆婆孙太后母凭子贵正位中宫的往事,不禁心驰神往,希望借此机会自己也能更进一步,尝尝当皇后娘娘的尊贵滋味。
  很快,就有一个叫蒋冕(嘉靖年间的宰相蒋冕不幸与之同名)的太监出场了。他向孙太后进言道:“钱皇后既无子又残废,不合适当皇后,应该让周贵妃升为皇后,才不失大明王朝的面子。”孙太后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
  英宗听说此讯,顿时大怒,将蒋冕贬斥,后妃之位仍如原样。周贵妃的计划以失败告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生儿育女又年轻漂亮,皇帝为什么偏偏就要对丑陋又不育的残废一往情深。只是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无可奈何的周贵妃只能强忍下满腹怨气。
  
  在丈夫的庇护下,钱氏重新开始了她与世无争的皇后生涯。
  钱皇后的父亲早在女儿第一次做皇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一双儿子不幸在“土木之变”中殉难。钱皇后的大哥钱钦死时只有女儿,总算弟弟钱钟之妻怀有身孕,遗腹生下一个儿子钱雄。对于老丈人的这根独苗苗,英宗格外小心栽培,钱雄在姑父的呵护下迅速晋升,尚未成年就当上了都督同知,升迁到了祖父的官职地位。只是一说起追封钱氏兄弟爵位,让钱雄成为真正的“贵戚”,钱皇后仍然再三推辞。英宗一来是拗不过妻子,二来大约也觉得自己还年轻,钱雄也大有立下功勋再封侯的机会,因此也就不再坚持。
  然而英宗没有料到,自己虽然仍年轻,上天给予自己的日子却不多了。
  
  天顺七年(公元1463)十二月,年仅三十六岁的明英宗患了病,病情很快加重,到正月初六的时候已经无法上朝理政,只能让皇太子朱见深于文华殿代理国事。十六日,英宗明白自己的人生将要走到尽头,他召来了内阁重臣和近侍太监,当众口授了遗诏。
  这时的英宗虽然已是油尽灯枯,心里却很明白。他对于自己的王朝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太子已经成人,自己也给他选定了足以承担母仪之责的皇后,还留下了得力忠诚的辅臣班子。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死后,妻子钱皇后的处境。。
  英宗对于当年太监建议废后之事记忆犹新,他也非常清楚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永远将妻子保护在自己的身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死会在了前头。他非常担心周贵妃将要报当年之仇,借儿子的势欺凌钱皇后,甚至于废除她的皇后名位,更甚至于逼钱皇后殉葬。
  于是,在口授遗诏叮咛之后,英宗还特别面嘱自己的继承人皇太子:“皇后名位素定,当尽孝以终天年。”
  这样说了之后,英宗仍然觉得不放心,怕儿子终会屈服于生母的意志。于是他又紧拉着大学士、顾命大臣李贤的手,反复叮咛:“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李贤流着眼泪退出英宗的寝宫,将这句话添在了遗诏册上。
  
  英宗的一生卓有政绩,但是也因为少年无知酿成了险些倾覆国家基础的大难。然而他却留下了“罢宫妃殉葬”的遗言,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与他极力保障钱皇后有关,却无法抹杀这确是一桩德政的事实。在英宗之前,即使是威德的成祖朱棣、仁善的仁宗朱高炽、英睿的宣宗朱瞻基,都没有做出过这个决定,都未能想到要更改这桩自私的陋习。因此,这个决定被称为“千古帝王盛节”,也堪称是英宗一生中最为亮眼的光芒。
  
  
  
  
  明王朝的宫妃殉葬制度,一般认为是始于明太祖朱元璋,据《大明会典》记载,朱元璋死时遗命所有妃嫔及侍寝宫人尽数自缢殉葬,殉死者共计38人(或说超过40人)。事实上早在朱元璋留下这条遗诏之前,朱明皇室就已经开始了妻妾殉葬之风。开为夫殉葬之风的皇族贵妇,是朱元璋的第二子秦愍王朱樉的嫡妻王氏与次妃邓氏。当朱樉于洪武二十八年去世之后,这两个女子一起殉葬了。
  不过细考王氏邓氏的背景,不难发现她们的殉葬真相不可告人,即:九成九是出自被迫。
  王氏是元王朝的死忠扩廓贴木儿王保保的妹妹,养爷爷是元王朝的梁王阿鲁台。当两个哥哥为元王朝而与新兴的明王朝兵戎干戈不止的时候,年纪幼小的王氏还留在爷爷的封地汴梁(开封)。随着节节胜利的明军攻占汴梁,王氏也就成了明王朝的战利品。为了招降王保保,朱元璋这才选定王氏做秦王妃。然而王保保并不吃这一套,拒不投降。后来王保保死了,朱元璋彻底断了招降的念头,也就不把王氏当回事了,另为朱樉选立了一个次妃郭氏,即明王朝开国功臣之一邓愈的女儿。然而邓氏的娘家也未能善保始终,邓氏的大哥邓镇娶了另一位开国功勋李善长的外孙女为妻,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被定为大逆罪诛杀,邓镇也被牵连其中丢了性命。朱元璋对朱樉这个儿子也日益不满,朱樉死后得了父亲一个带贬义的“愍”为谥号还不算,朱元璋就连颁谥诏书都没忘了训斥死儿子“不良于德”。娘家夫家一至若此,王氏邓氏这两个女人除了死,也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自朱元璋开宫妃殉葬之制、建文帝又追封殉死妃嫔及其家族以后,软硬兼施的节烈之风也就在朱明皇家愈演愈烈,并逐渐波及勋戚大臣之家,随即在民间形成风尚。根据记载,明成祖朱棣妃嫔殉葬16人,侍寝宫人逾30人;明仁宗殉葬皇妃有记载追谥者五人,包括生育了三个皇子的郭贵妃;明宣宗殉葬皇妃10人,宫人十余人;景帝死后不但有妃唐氏等数人殉葬,就连他的废后汪氏,若非英宗在大学士李贤劝阻下改变主意,都差点抛下两个女儿被殉葬了。
  除了皇帝的妃嫔宫娥从殉,亲王郡王的妻妾殉葬者也众多。
  从各种记载来看,殉葬的皇族女子中或者也不乏自愿者,如朱元璋的第二十四子郢靖王朱栋嫡妻郭氏。她与朱栋感情很好,前后生育了四个女儿。由于没有儿子,朱栋死后封国被除。郭氏大约是思夫心切,又自责未能为丈夫生下继承人,便在朱栋去世一个多月的时候自杀了。
  然而在大多数时候,殉葬的女人都是极其不甘愿的。成祖朱棣宫妃韩氏是高丽人,在朱棣死后曾经多次哀求能回归故里侍奉父母,都被成祖之子仁宗断然拒绝,最终不得不自杀殉葬。没有儿子的王妃嫡妻虽然也殉葬,多数也是迫于皇家惯例;至于大臣之家的殉葬事例就更是瞒不了明眼人。曾有好事者统计过殉葬的勋戚之家女子名录,总结出尽是姬妾从殉,感愤之下讥讽道:“烈妇俱妾媵,岂妾独厚,而妻独薄耶?意者有吕后、袁绍夫人之妒,而出于不得已也。”
  
  有时陋习成为惯例之后,是非常可怕的,明英宗十三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情足以成为证明。
  当时是正统四年(公元1439)六月,周宪王朱有炖重病,当自知将要不起的时候,这位博学的亲王明白自己的死日也是妻妾们的死期,自己没有儿子,自己的女人们没有依靠,无论是嫡妻还是姬妾,不会有任何一个逃得过劫难。不愿妻妾死于非命的朱有炖遂上书英宗,希望“身后务从俭约,以省民力。妃夫人以下不必从死。年少有父母者遣归。”英宗答应了叔祖父的请求,派人将批复迅速送往开封。然而再快的马也没能赶上死亡的脚步。病床上的朱有炖终于没能撑到旨意到达的那一天。宣诏者走后第十天,周王府报丧的人就已经到了北京城。报丧人同时带来的,还有朱有炖妻妾七人“从殉”的消息——为了遵循“惯例”博取虚名,经办丧事的周宪王之弟置哥哥临终的嘱托于不顾,终于冷酷地逼死了七位嫂嫂。
  为了皇家的脸面,英宗给朱有炖的嫡妻巩氏上谥号“贞烈”,给姬妾施氏、欧氏、韩氏、陈氏、张氏、李氏都上谥号“贞顺”,给予一品礼的厚葬。然而对于殉葬的真相,他却从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这件事,也被后人视为英宗止殉葬事的前因。
  
  在留下“止殉葬”这道令世人感恩不己的诏令的第二天,三十六岁(虚岁38)的英宗离开了人世。
  
  四、凄凉的太后生涯
  
  英宗刚死,他临终前为妻子所担忧的事情就真的一件件地发生了。
  皇太子朱见深即位为帝,是为宪宗。宪宗即位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尊礼皇太后。按照常理,被尊的皇太后首先应该是新帝的嫡母,然后才是生母。正当朝臣们为如何上徽号议论之际,杠子横插而下。
  宪宗的生母周贵妃摆出皇帝老娘的身份,派亲信太监夏时到会议现场宣布懿旨:“钱皇后病废之人,不足称太后,应该独尊贵妃为皇太后。钱皇后无子,哪有做太后的资格?早该循宣宗朝胡皇后的先例被废掉了。”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顾命大臣李贤得英宗亲口嘱托,又深知钱皇后的贤德,坚决反对周贵妃的主张:“先帝遗诏已定,怎能随意更改!”大学士彭时也立即表态支持李贤:“列祖列宗与天地神灵在上,皇上既以孝治人,岂有尊生母不尊嫡母,”。两个首辅开了头,群臣也纷纷附和。夏时和他背后的周贵妃终于敌不过众怒,败下阵来。
  周贵妃原本想向儿子宪宗搬救兵,但在这个关系嫡庶之分的问题上,宪宗比浸透了老陈醋的娘要清醒得多,他反倒劝说母亲接受两宫并尊的事实。
  
  对于周贵妃的仗势欺人,辅臣们都十分不满;想到钱皇后在为丈夫去世日夜悲伤不问世事,周贵妃却居然还分得出精神为自己争权谋势,群臣就更是一肚皮的气。于是在给两宫太后上徽号的时候,彭时不失时机地提出:两宫都称皇太后难以区别,因此该给钱皇后格外加上尊称以便区分。对于这项意见,宪宗立即表示支持,他的亲信太监覃包还特地向李贤耳语道:“其实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只是迫于贵妃娘娘,不敢主动提出罢了。”
  天顺元年三月,即英宗去世两个月后,钱皇后被尊为“慈懿皇太后”,周贵妃被尊为“皇太后”。周贵妃对此也只能干生闷气。
  
  经此一役,辅臣们都知道周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预料到她终有一日会与英宗“与钱皇后合葬”的遗诏重起事端。于是,在为英宗兴建陵墓的时候,李贤和彭时就预先提出,要在地宫中同时营建三间墓室。
  对于这个建议的内中玄机,宪宗和朝臣们都非常清楚。周太后也非常清楚。她绝不甘心死了还要在老公面前当钱太后的陪衬,哭哭啼啼地坚决反对。宪宗和朝臣们也不敢逼急了她,这事终于不了了之。
  
  周太后虽然在太后尊号及待遇的事情上吃了个瘪,却并不肯就此收手。尽管钱太后从不与她争夺主宰后宫的权力,周太后也并不买帐。
  成化元年七月二十一,遵照英宗的遗嘱,宪宗与吴氏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然而这位少年皇帝并不爱自己年轻漂亮的皇后,偏偏爱一个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九岁的宫女万氏。万氏诡计多端又泼悍无比,吴皇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万氏的谗毁下,宪宗对吴氏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好感更是荡然无存,成婚仅仅一个月就决定废后。
  对于儿子废后的要求,钱太后觉得毫无道理,表示反对。这时候周太后的意见就变得非常重要了。而周氏在此时的表现也很值得回味——据野史记载,周太后本来也觉得吴氏没有过错,是个合格的皇后。然而由于钱太后表态支持吴氏,周太后便立即改变主意,坚决要和钱太后唱对台戏。
  在心怀鬼胎的周太后和死心眼的宪宗母子俩一唱一和下,难撑大局的钱太后终于没能保住丈夫为儿子选中的吴皇后。可怜的吴氏仅做了一个月零一天有名无实的皇后,才十五岁年纪就被废居冷宫了。
  
  由于在废吴后一事上,钱太后没有支持宪宗,宪宗对嫡母也遂渐心生芥蒂。成化三年(公元1467),宪宗晋封生母周太后的哥哥周寿为“庆云伯”,追赠周太后的父亲周能为“庆云侯”。对于嫡母家族的晋封,他却连提都没有提起(直到宪宗之子孝宗即位以后,钱太后的侄孙钱承宗才被封为“安昌伯”)。钱太后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她并不在意娘家的爵位,真正令她难以面对的,是儿子那张酷似父亲的脸上冷漠客套的表情。
  
  成化四年(公元1468)六月,思夫成疾又抑郁寡欢的钱太后离开了人世,终于从苦闷的生活中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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