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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给我一块二向箔(囚徒困境与道德悖论)

7已有 5680 次阅读  2011-09-30 12:21


      “我需要一块二向箔,清理用。”
  
  这就是人类文明乃至整个太阳系的终结,整个三维宇宙毁灭进程的一个小节。相比这个吞食者和流浪地球真的已经算是大团圆结局了。第三部名为《死神永生》,刚听到的时候还诧异这名字好拉风为什么刘慈欣什么时候开始玩神棍了……英文的标题则是dead end。死路,尽头,此路不通然而又无路可走。
  
  在写评论之前想说点别的。曾经课堂上我们做过很传统的囚徒困境实验,都是多次的。一次是在经济学课堂上,一次是在管理学课堂上。经济学那次的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几次之后就趋向了“合作”。那次的博弈是一对多,全班受试者通过计算机组成的网络类似一个碳六十的形状。你会发现这种合作趋势传播得很快。当和一个人选择合作尝到甜头之后,你也会试着和其他人建立这种合作关系,最终“合作”扩展到了整个碳六十。当然,当台上宣布“这是最后一次”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受过良好训练的人都重新选择了“背叛”。
  
  另外一次在管理学课上。一对一,全班十二个组分了六对。博弈次数为六,特殊的地方在于第三次和第六次的博弈分值是翻倍的,而且统计还是看总排名,最后的奖惩和期末成绩挂钩。第一轮自然是小心翼翼,最后决定选合作,算是示好。对方也选了合作,没问题。第二轮没有犹豫,双方很爽快地把合作保持了下去。然而第三轮选择之前我叫了暂停,和组里讨论了快一刻钟。
  ——我们知道囚徒困境这么个玩意,对方知道么?
  ——假如对方看透了你的选择,在第三次选择背叛呢?
  ——假如对方不知道这些,仅仅看到第三次和第六次背叛带来的利益呢?
  ——多次博弈趋向合作是由于背叛之后有惩罚机制(如果你上一轮选择背叛,我就会在下一轮选择背叛来报复你,直到你看到选择合作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更多),而在双倍利益面前,下一轮的惩罚威慑作用有多大?
  ——如果这一轮对方背叛,那么势必接下来的三轮全部是背叛解。我们会元气大伤,说不定在十二个组里就是垫底。
  ——那么,我们是否该在这轮选背叛保持实力?
  ——如果我们在这样想,对方呢?
  
  最终我倾向于认定对方看懂了我们前两轮的暗示,继续选合作。然而对方却选择了背叛。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全部是背叛了。
  六轮后双方都是负分。没有垫底,因为有两组的情况更特殊,姑且称为善良组和邪恶组吧……善良组第一轮就选择合作示好,没想到被对方背叛了。而后她们组员偷听到对方讨论“一直背叛,肯定不垫底了”,于是两组一直都选背叛到第六轮。最终是善良组垫底。
  课下我们组员质问和我们搭档的那组为什么第三轮选背叛——如果一直选合作我们两组就并列第一了。结果意外的发现对方最早设定的方案和我们是相同的,第三轮选择背叛之前也考虑良久:
  “我以为你们不知道。”那学生很委屈地说。
  “前两轮暗示你都没看懂嘛!”
  “才两轮算什么暗示……”
  
  有意思的是,那次课上没有用合作背叛这么露骨的词。每组写小字条交给公证人,条上只写一个字,红,或者黑。
  第三轮的时候,当公证人向我们展开他们的字条,潦草的“黑”令我印象深刻。昨天半夜看完了《死神永生》,我又想到那张揉皱了的字条,瞬间觉得寒气逼人。
  黑。代表背叛的黑。黑暗森林的黑。真TM黑。
  所谓dead end,是你知道这是条思死路还是无法回头,只能走下去。直到看到那堵墙,无限长,无限高。
  
  如果把那个碳六十的模型改一改。如果你选择合作而对方背叛的话,你无法对对方进行惩罚,系统会取消你的参与资格。你被淘汰了,你被人背后捅了一刀,你死了。网络随着受试者数目的减少而改变形状。你的一个对象被淘汰之后,可能这个连接就彻底消失了。也可能会有新的参与者补上他的位置。而你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杀死前者的凶手。
  那么,第一个实验里那个和谐的小社会又会是什么样呢。
  经济学课堂的实验毕竟不准确,受试者不够普遍。如果请一群随机抽选的人来做这个实验,效果会如何?
  又回到了单次囚徒博弈的模式了对不对?不,这大概不止是一个博弈论的问题。
  假设有两个人在开始时都选择了合作。那么他们还要提放着对方会不会在某一轮突然变卦背叛自己,而最有效的自卫手段,就是在对方背叛自己之前先除掉对方。
  即使你秉持自己的原则一直选择出红,你的对象依然有可能被其他人背叛。当看到你身边的人不断淘汰,由那些潜在的可能的凶手代替他们的位置,你还能坚守多久?
  他人即地狱。
  我想最后会是一个无限负分的碳六十。
  ……哦,已经不是碳六十了。宇宙已经千疮百孔。
  
  在现实面前,学院派的东西实在是太幼稚了。我们总是讨论理想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丝毫不顾这样纯净无摩擦力的世界和现实的差距有多大。理想化的世界里专制和民主是殊途同归的。一个万能慈父式的独裁者和一个信息完全对称的自由市场能带给人们的是相同的美好社会。现实世界里是什么样?
  现实就是,你不但要知道自己是什么样,还要知道别人是什么样。有人说有人说愤世嫉俗者和现实主义者是一回事,我想他是对的。一边干着和别人一样的勾当,一边还要念叨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然而有一天突然发现,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么,我们的田园时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关于故事本身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只是刘慈欣基于黑暗森林理论对人类文明做的一种猜测。实际上书中的人类走到最后已经靠了太多巧合。在极端的社会环境下个人意志能够起的作用被放大了。然而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必然的宿命的。我很喜欢。书中的人类文明更像是一个小女孩,敏感,脆弱,有嫉妒心和报复心,然而又很傻很天真。
  主角变成了程心,她决定了人类文明的命运,同时也代表了人类文明的意志。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维德叔胜过程心的……反正我是,那叔好有范儿啊……如果把人类交给他,可能未来就会是另外一种样子了。按照书中的进程,结局会是这样的:第一个错误没有犯,维德叔成为了执剑人,三体人和地球人继续相爱不相杀(虽然一直想),在和三体文明科技水平差不多之后与其同化。因为黑暗森林理论选择了一种闷骚而缓慢的发展模式,但最后终于能望神级文明之项背了。不过到了那时人类文明又会作何打算依然是个未知数。第二个错误没有犯,维德叔造出了光速飞船。在二向箔抵达太阳系时极少数人乘坐飞船逃离,在叔的意志下建立起一个流浪极权社会。或许他们会在新的星球上重建人类文明。还或许他们会得到云天明和三体文明残像的馈赠,进入一个泡状微型宇宙里,继续他们的封闭极权生活。当然维德叔是绝对不会响应那个“把质量还给大宇宙”运动的。
  又或许,真正意义上的文明已经在太空中那个极权的封闭环境中消亡。
  
  再或者,先不考虑文明之间等级上的差距,假如慢雾计划真的能够实现会怎么样。人类还会继续存在下去,但文明已死。这个选择我们是否可以接受?我想我可以。毕竟我只活几十年,也不搞自然科学。
  那么换一种说法。你可以活下去,但必须切除脑前叶,愿意么?我不愿意。
  要么不择手段极端地活下去,要么赴死。这才是文明的结局。这样看来慢雾或许才是最糟糕的方案。
  
  我需要一块二向箔,清理用。
  刘慈欣花了两本书给我们讲两个文明的悲壮历史。在第三本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把它们毁灭了。这两个文明的求生努力,有人说像是捉蚂蚱的时候看到蚂蚱蹬腿。我觉得这说法有些抬举,“蚂蚱”过于高等,“捉”也显得过于刻意。这更像是一个人饭前便后洗手,习惯使然甚至多过对卫生的考虑。洗手的时候,你会在意那些死在碱性泡沫里的细菌么。
  至于最后,好像又回到了创世之初。人类文明已经不存在,程心他们不是亚当和夏娃,而是一个消亡种族末端的两颗露水,两个守望者和守墓人。
  当程心只代表程心自己的意志时,我又一次看到她踏入囚徒困境中。刘慈欣的理想主义在这里又流露了出来,他告诉我们,最后人类依然是高尚的。只是立刻他就用关一帆的话告诉我们,她的高尚可能依然是错误的徒劳的。
  死神永生里的刘慈欣依然浪漫,但却变得冷酷了。看完结局,再回过头看第一页的序言,突然忍不住想流泪:
  
  我把太阳移到西天,随着阳光角度的变化,田野中禾苗上的水珠一下子晶晶闪亮起来,像突然睁开的无数眼睛。我把阳光调暗一些,提前做出一个黄昏,然后遥望着地平线上自己的背影。我挥挥手,那个夕阳前的剪影也挥挥手。看着那个身影,我感觉自己还是很年轻的。
  这是个好时光,很适合回忆。
  
  再说一点题外话。我想那个碳六十的黑暗森林系统完全可以做得更加细致。比如,在一开始设定初值,随机给每个人设定一个禀赋代表其科技水平和资源。分值相差过大的时候,即使双方都出黑,落后的一方依然会被消灭。消灭之后对方的禀赋会按照一定比例转为自己的禀赋。最后,如果所有人的分加起来低于某一个值的话三维宇宙毁灭。
  
  听起来挺像即时战略。不过这游戏无关取胜,只关生存。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朋友听,她突然问:“参与者知道这个一次淘汰机制吗?”
  “当然。”我说。
  然后我突然想到,假如有一个毫不知情的参与者呢?他以为自己进行的还是最传统的多次博弈,漫不经心地打着合作牌,突然他看到自己屏幕前的连接对象少了一个,换了一个。他没在意,电脑故障了吧,他想。
  合作。他点击鼠标。
  这不就是我们亲爱的人类文明么。 


PS:推荐《三体》三部曲,仰望星空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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