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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腕太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妻述律平
  
  
  辽国也称契丹。
  
  契丹族的源流传说是这样的: 很久之前,有一位乘白马的神人与一位驾青牛的天女,他们分别顺一条河流往下而行,在木叶山地方两河(土河、辽河)交汇,他们也相遇了。于是神人与天女结为夫妻,生下了八个儿子,形成契丹八部。契丹人将源流始祖合称为“二圣”,乘白马的男子为奇首可汗,乘青牛的女子为可敦(即皇后)。
  从此,契丹人将青牛白马视为祭祀的圣物。同时,他们认为天神会化做乘白马的男子,地祗会化做乘青牛的女子。
    
  据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平曾经在两河交汇处出行,远远地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乘青牛而来,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女子和青牛却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人们都认为是因为述律平地位尊崇,因此就连地祗神女都要给她让路。因此童谣唱道:“青牛妪,曾避路。”
    
  虽说述律平佐辽太祖开基,功业不凡,但是当真有这么了不起吗?
  与其说是地祗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还不如说是鬼神也怕恶人,看见她赶紧躲开些。
    
  一、 创立大辽基业
  契丹部落联盟中所有的阿保机反对者,在述律平导演的一场契丹版鸿门宴之后,几乎荡然无存。阿保机顺利统一契丹八部。
  
  述律平小字“月理朵”,“平”是她的汉名。她的父亲是回鹘人的后代,她的母亲则是契丹贵族——耶律阿保机的姑姑。按照氏族传统,耶律和述律是通婚的两个部落,彼此都在对方部落寻找配偶。算起来,述律平与自己的丈夫阿保机是姑表兄妹,亲上加亲。
  
  述律平生于唐乾符五年(公元878),十四岁的时候她按照氏族的习俗,嫁给了二十岁的表哥耶律阿保机(小字啜里只,汉名耶律亿)。
  这不但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联姻,更是一桩富贵双全的婚姻。因为阿保机的七世祖曾经受封为唐朝的松漠都都督,形成了一个世袭的“夷离堇”家族,担任着契丹最强大的迭剌部的酋长。年青的阿保机更是天赋异禀,他身高九尺(两米六出头?!),能开三百斤的弓,而且从少年时就能智勇双全屡立战功,他的酋长伯父遇到疑难都要向他讨主意。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就是勿庸置疑的未来酋长。
  公元901年,也就是述律平婚后第九年,她的丈夫阿保机终于成为了本部酋长。有了权力的阿保机开始东征西讨,掳掠周围部族,获取了大量的奴隶和牛羊财富。而述律平也紧紧地跟随在阿保机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和他一起四处征战。
  随着阿保机夫妇的战功越来越大,他们也成为契丹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公元907年,契丹各部联盟的可汗痕德堇去世,契丹八部首领共同推举耶律阿保机为新任可汗。
  按照氏族的规矩,可汗三年选拨一次,由八部酋长共议。由于阿保机在成为可汗后,持续地为契丹开疆拓土,功勋卓越,因此他一连连任了三届可汗之职。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保机的谋士中汉人越来越多,受他们的影响,阿保机有了要用汉法将选举可汗的制度改为世袭制度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也得到了述律平的强烈支持。夫妻俩开始运用权谋,为这个目的而暗中准备。
  
  
  
  阿保机西征室韦(古蒙古人)、东征女真、南讨奚族,往东则与唐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结盟。在开拓契丹领地之余,他着手将部落联盟中的官员推选制度逐步改为由自己直接任命。
  契丹部落联盟原本除可汗之外,以下的“管理阶层”都同掌军政民大权于一手。阿保机将他们的权力分散,分为北、南两院。北院(北大王)分管军机、武铨、群牧(军马)之政;南院(也称汉儿院,南大王)则分管文铨、丁赋,统管契丹属民。两院之下各设有宰相——不用说,做为重视军事的游牧民族,北院是主要的权力机构。——而阿保机如愿以偿地将自己的“国舅爷”、述律平之兄敌鲁任命做了北府宰相。这不但使契丹部落联盟的主要权力握在了阿保机夫妇手里,更开始了契丹(辽国)皇后家族世代为主相的历史。
   同时,阿保机开始培养只听命于自己个人的精锐亲军。这支由契丹勇士组成的“皮室军”共计三万骑。述律平也趁此机会培养自己的亲军,共计两万骑,名“属珊军”。这两支军队互为主辅,待遇极高,装备也极精良。
  此外,述律平非常重视人材,只要她认为确有才华又能够忠心的人,不论民族和出身她都向阿保机推荐并加以重用。
  
  阿保机夫妇试图集权并世袭地位的作法渐渐引起了周围契丹贵族的反对,而首先站出来反对并且态度最坚决的正是他自己的亲兄弟、堂兄弟们。这不光是为了维护契丹的传统,更当然是因为作为迭剌部的高层人物,他们及后人都可能因推选制而登上可汗宝座,假如成了阿保机的世袭,那他们就没了指望。何况阿保机的南北院制度首先就把“迭剌部夷离堇”的大权给分散了。
  兄弟们的叛乱共有三次,前后数年,史称“诸弟之乱”。
  诸弟之乱在公元913年进入高潮。这年3月,阿保机的大弟剌葛趁阿保机外出之机,让二弟迭剌、四弟安图带兵去攻打路途中的阿保机;又派三弟寅底石攻打留在宫帐中的述律平。这两支叛军都很不走运,在阿保机和述律平的沉着应对之下,他们被实力雄厚的“皮室”“属珊”亲军击溃,统率叛军的兄弟们也多被生擒活捉。阿保机刚开始倒还有点香火情,曾经想要释放卷入叛乱中的一部份亲戚。然而述律平却帮他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
  随后,迭剌部进行了一场针对“反阿保机势力”的大清洗。在这场血淋淋的权力斗争结束之时,有上百名皇亲国戚被处死,就连阿保机唯一的同胞亲妹妹余卢者见姑公主夫妇也未能幸免,这位曾经担任过部落祭司的公主死时大约刚刚三十出头。
  
  迭剌部终于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归于平静和忠心。然而这仅仅是摆平了契丹八部中的一部,另七部贵族仍然在暗中做着推翻阿保机的准备。
  
  公元915年,七部贵族终于等到了机会,在阿保机征讨黄头室韦部返回的路上,七部贵族一鼓而起,将阿保机劫持并要求他下台。一时寡不敌众的阿保机只好将自动辞去可汗之职,带着迭剌部和契丹部落中先后被掳掠或归附而来的其它民族迁徙至滦河一带。
  就在这里,阿保机用汉族谋士的建议,模仿汉地建起了一座城市,并大力发展农业盐铁。很快迭剌部的军事实力和人口数又雄居契丹八部之首,其它七部反而都要由它提供盐铁。
  述律平抓住了这个机会,又向阿保机提出了一个将挡路者一体斩草除根、自己东山再起的主意。
  这个主意立即被付诸实施。
  阿保机首先向七部酋长提出建议:“既然大家都在吃我的盐,也该一起来犒劳犒劳我。”
  麻痹大意的七部酋长果然定下一个日子,齐聚迭剌部饮宴。
  就在七部酋长贵族都喝得醺醺然,宴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早已安排好的伏兵一拥而上,所有的来宾都不由分说地被一刀两断。
  契丹部落联盟中所有的阿保机反对者,在述律平导演的这一场契丹版鸿门宴之后,几乎荡然无存。阿保机顺利统一契丹八部。
  
  公元916年3月17日,耶律阿保机在龙化州(内蒙自治区翁牛特旗以西)登基称帝,正式建立契丹国,年号神册,同时创建契丹文字。
  耶律阿保机自称“大圣大明天皇帝”,述律平被册为“应天大明地皇后”,他们的长子耶律倍(图欲)被册为皇太子。
  自此,契丹第一个皇权世袭的奴隶制国家正式建立。
  
  从整个建国过程可以看出,述律平的韬略决断、远见卓识,是阿保机创立功业的重要帮助。确实,述律平的军事天才,不但在阿保机建立契丹国时发挥作用,在契丹国初建的年月里更是举足轻重。
  早在诸弟之乱时,述律平就曾经击溃过寅底石所率的叛军,夺回象征可汗地位的“旗鼓”以及象征祖先的“神帐”,保住了阿保机的部落联盟领袖之位。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展现自己的军事才能。
  契丹国建立的第一年神册元年(公元916),耶律阿保机率精兵征讨党项,国内只有述律平留守。阿保机的宿怨室韦趁契丹后方空虚的机会大举进兵,想要趁机报复。而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述律平不但骁勇善战,而且用兵如神。满以为能够一击得中的室韦大败而回。述律平的军事天才从此不但为契丹人所知,更为世人所知,震慑四邻诸邦。
  述律平不但有军事天才,更有远见卓识。阿保机称帝初期,对汉地的富饶十分垂涎,神册二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兵幽州。述律平反对丈夫的出兵计划,说:“我们不能如此穷兵黩武,幽州如今实力雄厚,硬打的话不但难以取胜,更有可能使我们自己一败涂地。”阿保机听从了述律平的意见,取消了出兵的计划。
  但是述律平之不出兵汉地,可并不代表她是和平主义者,只是她审时度势,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从自己国家的现状出发做出的抉择。她建议阿保机现实一些,先荡平周边的小部族,尽可能地多占领土地人口,积累更多的实力。
  阿保机心里并不是很甘愿放着汉地的肥肉不吃。神册六年十二月,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之子王郁来到契丹,他百般游说阿保机攻打河北,阿保机被这个干儿子说得心花怒放,虽然述律平百般劝阻建议,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于天赞元年(公元922)兴兵。结果契丹兵团在短暂的胜利之后便遭到晋王李存勖(不久便称帝建立后唐)的重创,又遇到大风雪,死伤无数,大败逃归。
  经此一役,阿保机吸取了教训,对述律平的眼光十分信服,随后开始对周边小部族如党项、吐谷浑、阻卜、突厥等部用兵。果然势如破竹。势力范围越来越大的契丹国威赫赫,远近小国都纷纷前来进贡。
  
  
  二、偏心的母亲

  (在契丹建国的过程中,述律平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在皇位继承方面,她的作用更是决定性的。)
  
  在一系列的西征战役中,率兵出征的都是阿保机和次子耶律德光(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述律平和皇太子耶律图欲则留守皇都。而这段时间,可能也正是形成未来契丹帝位争夺引线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述律平虽然足智多谋,却是一个极其偏心眼的母亲。
  
  述律平一共生了三子一女,按照耶律氏和萧氏家族世代联姻的部落习俗,述律平的女儿质古公主嫁给了母亲的亲弟弟萧室鲁;而述律平的三个儿子则分别是长子耶律倍(图欲)、次子耶律德光、幼子耶律李胡。
  图欲才华横溢,十分聪明,他曾经向父亲建议立孔庙并按时祭祀,而且对汉学十分精熟——阴阳、音律、医药、针灸、文章、书画无所不通,他的丹青绘画甚至成为后来宋朝的宫廷珍藏。然而述律平不喜欢图欲的主要原因,正是图欲对儒家学术、对汉地制度的推崇。,她认为儒家文化并不适合契丹民族,会把勇悍且藐视规矩的契丹人改造成唯唯诺诺的胆小之辈。——其实,真要照汉人的儒雅要求,图欲还不够格得很。他虽然学诗学画修心养性,可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血统仍然不时地要发作一下:好杀。对身边不慎触犯他的人,即使是姬妾宠婢,他都要施以烙刑。他的暴燥脾气把嫁给他的汉妻夏氏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请求出家为尼以避丈夫的辣手。——不过就算这样,述律平仍然觉得这个儿子不象契丹人,不够杀气腾腾。
  次子德光虽然文采有限,但是武略出众,这一点很合述律平的胃口。而更合她胃口的,还得数德光的婚姻——他迎娶的恰恰是同胞姐妹质古与舅舅萧室鲁的女儿萧温——述律平的外孙女兼内侄女。
  不过最让述律平喜爱的,还得是最小的儿子李胡。
  然而这并不代表李胡文武双全。事实上李胡既没有继承父母一丝一毫的文韬武略,更从没有为契丹国建立过任何功勋。他只有一身蛮劲,狠辣方面倒是和爹娘有几分相似,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常无故心情欠佳之时他就拿人黥面刺字消气;若是当真有甚么事起来时,他就要把人活活剥皮抽筋或者活活抛入水火之中淹死烧死。契丹人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平民奴隶,没有不怕他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述律平偏偏怎么看都觉得李胡是最能干的儿子。
  
  在这方面,阿保机和妻子的看法完全相反。
  阿保机曾经看过儿子们同睡时的姿势,见李胡缩着头躲在两个哥哥后面睡,非常不满地说:“李胡是几个儿子中最差劲的。”后来又让三个儿子在冰天雪地中外出采薪。次子德光不论干湿,首先弄了一大抱回来;长子图欲精选干燥的柴禾捆扎好才返回;而李胡怕冷又怕苦,胡乱捡了一些,一路上嫌累还丢掉了大半,才最后返回。阿保机再次对幼子大失所望,对述律平说:“大儿巧,二儿诚,小儿子则连谈都不必谈了。”——然而阿保机说也白说,述律平最溺爱的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儿子李胡。
  
  在阿保机率部西征的岁月里,次子德光战功卓然,逐渐掌握了契丹国的军事实权;而太子图欲非但没有立下丝毫功劳,反而和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母亲一起局促在皇都中,被述律平尽情地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可想而知。
  
  天赞四年夏四月,阿保机和德光西征凯旋,短暂休养后于十二月开始东征渤海国,述律平带着太子图欲一齐随行。
  渤海国很快就被契丹军队手到擒来。而令人惊讶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阿保机将渤海国改称为“东丹国”,国都名天福,将随军的皇太子图欲册封为东丹国主“人皇王”,赐给图欲天子冠服,建元甘霹,同时在东丹国施行汉法,建立百官制度。虽说图欲一向主张将契丹全面以汉法治理,但是他毕竟是皇太子,阿保机将他单独留在遥远的东丹,实在是很不合适的。不能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述律平在其中起到了相当作用——这个东丹“人皇王”,不过是她劝说阿保机更换太子的第一步而已。
  图欲似乎也猜测出了这一安排背后隐藏着母亲怎样的用意,他是哭着去做这个“人皇王”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述律平刚刚把看不顺眼的大儿子留在渤海国不到三个月,她刚到五十五岁年纪的丈夫阿保机就在天赞五年(公元926)七月甲戌日死在了返回皇都的路上,地点在扶余城(即黄龙府,今吉林农安)。而这个时候,契丹皇太子的名份还属于东丹“人皇王”耶律图欲。
  不用说,阿保机不合时宜的死去,打乱了述律平更改继承人的步伐。
  
  三、株杀异己扶立爱子

  (顷刻间自断手腕的狠辣劲头,比她从前逼别人殉葬更具杀伤力,从此后所有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都对述律平畏如虎蝎,对她的主张再不敢违抗。述律平更改皇储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述律平并不甘心将契丹国的帝位传给自己讨厌的儿子图欲。为了达成变换皇储的心愿,她在阿保机去世后的第八天宣布,主少国疑,由自己临朝称制代行皇权。——呃,实际上这时候的图欲已经二十八岁啦。
  
  临朝称制后的述律平,开始不遗余力地铲除她认为可能会妨碍自己易储大计的“异己”。
  
  阿保机死后不久,她便将掌握重权的阿保机旧臣都召集了起来。
  这一场简短的召集在《契丹国志》里有精彩的会议记录。
  后(述律平)问:“汝思先帝乎?”
  众答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
  后曰:“果思之,宜往见之。”
  实话说,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做如此回答,只是所有的大臣们都没有料到,这样例牌的追思问答题的背后,居然会引出述律平这样打蛇随杆上的决定。但事到如今,他们已是悔之晚矣,站在高台上的述律平以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看着这群曾经跟随阿保机出生入死的文武重臣,不容分说地把他们统统砍了脑袋,拿去殉葬。
  
  大臣们无故被杀,他们的眷属当然哭闹不已。述律平却蛮横地回复她们:“我如今寡居,你们如何不该效法我!”
  
  此后,述律平的杀戮还陆续有来。凡是被她起了疑心的官员贵戚,她都随便找件事情对此人道:“为我传话先帝。”然后便将其拉到阿保机灵前杀掉了事。
  也有些大臣元老功勋盖世,述律平的这一招就有些不好用了。于是她就让人散布流言,然后以流言为罪,给他们扣上帽子,撤职的撤职、处斩的处斩。这其中包括创制契丹文字的耶律突品不、祖父对阿保机有救命之恩的耶律铎臻、为契丹开疆拓土的耶律迭里等等。
  
  述律平为一己偏心私欲而滥杀功臣的行径,使得从前归附阿保机的汉人官员大有朝不保夕之感。契丹官员是无处可逃,汉人官员既然还有故国可奔,自然不愿留在契丹遭殃。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前后两任卢龙节度使卢文进、张希崇就先后带着数以十万计的兵员、辎重逃归后唐去也。
  
  正在述律平大发雌威、杀得兴起的时候,她终于踢上了铁板。而给她铁板踢的正是她一向认定“奸诈”的汉官。
  原平州刺史赵思温,是在幽州战役中向耶律德光投诚的汉人。照理说他当初归附的是耶律德光,实在划不进被铲除的名单中。但是述律平还是找上了他,也要他去“侍奉先帝”。
  赵思温虽是骁勇的武将,可不象那些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契丹官员,他站起身来,当着满朝文武向述律平发问:“先帝亲近之人莫过于太后,太后为何不以身殉?我等臣子前去侍奉,哪能如先帝之意?”(果然“奸诈”)
  正当众人等着看述律平哑口无言、承认过往之非的好戏之时,众目睽睽之下的她却立刻做出了反应,回答道:“儿女幼弱,国家无主,我暂不能相从先帝。”紧接着,她挥动金刀,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右手齐腕砍下,镇定自若地命人将这只手送到阿保机棺内代自己“从殉”。
  吃了这一场亏之后,述律平殉葬杀人的把戏收敛了许多,连赵思温都放过了。随后她在上京兴建义节寺、断腕楼,将自己斩手殉夫之事树碑纪念。
  然而这位太后顷刻间自断手腕的狠辣劲头,却比她从前逼别人殉葬更具杀伤力,从此后所有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都对述律平畏如虎蝎,对她的主张再不敢违抗。述律平更改皇储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耶律阿保机是头年七月死去的,第二年的十一月,阿保机正式入葬陵寝之后,皇太子图欲率领群臣向述律平请命:“皇子大元帅(德光)勋望,中外攸属,宜承大统。”主动要求将契丹皇位让给母亲喜爱的弟弟。
  这个节骨眼上,乐享其成的述律平反倒不急于摘果子了,她将中原王朝让位的把戏搞起了契丹翻版。
  述律平让名义上的太子图欲和德光骑马并立,然后对贵族和官员们发话道:“他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他们都一样重视。因此现在请大家为国选君,牵起你们心目中最合适的新帝的马缰。”
  早被述律平十六个月杀戮吓破了胆子的众人都知道述律平说的只不过是场面话,他们哪敢怠慢!纷纷争抢着去拉德光的马缰,唯恐迟一步就挨刀斧手的“问候”。太子图欲只能孤零零地呆在一边。这样的推选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述律平眼见达成目的,也就“顺从”民意了。
  
  天显二年十一月壬申,二十五岁的耶律德光(契丹名尧骨)在传统的燔柴礼之后,于宣政殿正式即契丹帝位,即辽太宗。阿保机之母萧严母斤被尊为“太皇太后”,述律平被尊为“应天皇太后”,她的外孙女萧温则被舅舅丈夫册立为皇后。
  
  四、图欲出走

  (曾经离契丹皇位仅仅一步之遥的图欲,终于被母亲逼上了弃国出走的不归路。)
  
  然而述律平的偏心眼并不因为长子主动让位就罢休,为了巩固德光的契丹国主地位,她对远避东丹国的图欲百般防范戒备。德光自然与母亲有志一同。
  首先,述律平和德光经常亲自检阅皇家卫兵以及各部各帐属兵,尽可能地拉拢各级军官,进一步排除异己。
  新帝即位第二年(公元928),述律平和德光趁图欲离开东丹国留住京城的时机,逼着东丹国相耶律羽之将国内的百姓人口大量迁移至东平(今辽宁辽阳),又将东丹国都也迁到这个靠近契丹的地方。随后又故示尊崇,给图欲增加了仪卫规格。这几步动作不但减少了图欲治下的百姓兵员,更缩小了东丹国的领地,而所谓的“仪卫”更无时不对图欲严加监视。
  
  图欲为了消解母亲的疑心,整天在东丹王宫中读书作画,还写了一首《乐田园诗》,表示自己无意权位的意思。
  然而述律平和德光并没有就此放过图欲。
  为了深入了解图欲的周围环境,德光一连两次“纡尊降贵”,亲自去到图欲的府邸“看望”;图欲来到京城朝见的时候,述律平留住他,却让德光去东丹国察看图欲臣属的情况,并且对众人大行宴请拉拢。
  母亲和弟弟这样的咄咄咄逼人,终于使图欲难以忍受。
  
  图欲的情形很快就传入了后唐明宗李嗣源的耳中,他立即派人再三诱召图欲。
  图欲在无路可走的情形下,果然对李嗣源的话动了心。他对近臣说:“我以天下让主上,今反见疑。不如适他国,以成吴太伯之名。”随后,他留下一块木牌,刻诗道:“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天显五年(公元930)十一月,图欲带着汉族宠妾高美人等部分眷属随从,泛舟海上,远奔后唐而去。曾经离契丹皇位仅仅一步之遥的图欲,就这样被母亲逼上了弃国出走的不归路。
  
  图欲的出走,终于使述律平和德光松了一口气。
  耶律德光的帝位终于万无一失地巩固下来了。
  解决了图欲这个大问题之后,德光开始在父亲打下的基础上向中原用兵。——当然,与其说是德光用兵,不如说是述律平在用兵,契丹的军政大事都在她的操纵掌控下。——她甚至还如愿以偿地让德光将自己最心爱的幼子李胡册立为“皇太弟”了。
  
  五、耶律德光的结局
  
  述律平和德光的最佳机会,在图欲出走六年之际(公元936)来到。
  这年七月,沙陀族后人石敬塘举兵叛变后唐并向契丹求援,表示愿以“燕云十六州”为报酬。
  耶律德光闻讯大喜,立即亲自率兵前往助战,四个月后大功告成,耶律德光册立石敬唐为“大晋皇帝”。册立仪式上,四十五岁的儿皇帝石敬塘穿着契丹服装,拜见了三十四岁的“父皇”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轻松地得到了燕云十六州,获得了后晋每年三十万匹布帛的贡品,做为太后的述律平自然也与有荣焉:现在她成了后晋皇帝石敬塘的祖母了。
  对于述律平来说,这样的收获已经足够了。不过她的儿子耶律德光却并不满足——他想要更多的土地,他要成为中原皇帝。
  在这个问题上,述律平并不赞成儿子,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异议,不过耶律德光只是暂时在表面上接纳母亲的意见,而实际上,他还在做着各种准备,等待着机会。
  
  而机会在石敬塘死后不久来到了。
  石敬塘死于后晋天福七年(公元942)。他和妻子后唐魏国公主李氏所生的儿子石重睿尚未成年,后晋的朝臣遂迫使李氏不得不同意让石敬塘的侄儿石重贵继承帝位。当初他们逼迫李氏的理由是石重贵年长,比孤儿寡母更懂治理国家,而事实却很快粉碎了他们的梦想。
  石重贵继位后向耶律德光上表称孙,却不肯称臣。这或者有些“骨气”,可惜的是时机太不合适,后晋国力衰微又没有做任何军事准备,石重贵和他的朝臣们不懂卧薪尝胆只会忘乎所以,后果可想而知。
  耶律德光立即大怒,再加上后晋的几个无耻将领向他频频示好,表示愿做内应,他终于不顾述律平的反对,兴兵向后晋“问罪”。
  在长达三年共三场的攻晋之战进行到第二场的时候,辽军遇到了后晋官兵的奋勇抵抗,国内又发生了大灾荒。在这样的情形下,本来就不赞成攻晋的述律平力劝耶律德光同意与后晋议和罢兵,借机下台阶。
  多年周旋各方的述律平毕竟是“老姜”,她虽然好杀残忍,但是她更冷静地看到了入主中原并不能辽国带来真正的好处。她告诫耶律德光说:“我们就算得到汉地也是难以久驻的,算起来得不偿失。而且一但发生什么意外之变,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的。”
  
  这一次,耶律德光还是听了述律平的话的。不过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象他的父亲阿保机,虽然知道述律平有军事天才,但是仍然按捺不住扬名立万的欲望。
  
  议和息兵才一年,耶律德光又第三次兴兵,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十二月,他成功地利用后晋朝中的懦弱无能以及无耻之辈,一举攻克大梁。
  辽会同十年(公元947)二月,志得意满的耶律德光穿着中原汉族皇帝的冠冕,使用中原皇帝的仪仗进入了后晋都城大梁,并得到了后晋官员们的推戴。——虽然早在“燕云十六州”割让之时,契丹国号就已改为“大辽”,但是直到这个仪式之后,他才算是正式坐上了他期盼已久的龙椅。
  
  耶律德光称帝后正式开始改革完善其父阿保机创立的契丹官制,形成了汉化鲜明的辽国官制:“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燕云十六州入辽后,辽国虽然仍然以骑射骁勇为国俗,但在皇帝宫帐下设“北面官”与“南面官”。“北面官”沿用契丹习俗,掌管契丹一切军政大权,全用契丹贵族;“南面官”仿唐朝官制,管理辽国的汉地、汉人,主要用汉族官员,即使有契丹官员也得一律穿仿唐汉服。
  自耶律德光始,辽国开始重视并保护农业生产,严令游牧成习的契丹族人破坏汉人的田园,此外他吸纳儒家的一些简明礼仪,废除契丹一些落后的风俗、倡导辽国国内所有民族间均可自由通婚。
  除此之外,汉人、契丹人以及辽国制下的各族人都穿自己的本民族服装,身为最高统治者的耶律德光本人则穿汉服(算是在他一个人身上高度集中概括了一国两制)。
  鲜卑支系之一的契丹族(另两支为宇文氏、库莫奚),逐渐进入了它的全盛时期。
  
  初入大梁时,耶律德光改年号为“大同”,表示天下大同,自己将要成为夷夏共主。
  
  然而称中原皇帝没有多久,耶律德光就遭到了强烈的反抗。
  在攻打后晋的过程中,辽军沿用旧习,粮草靠沿路“打谷草”抢夺而来,进入大梁城后辽军依然故我地沿用旧习,大规模地洗劫百姓,以至于大梁周围数百里几无人烟;而最初投靠辽军的汉人汉官又多数是些奸狡小人,趁机鱼肉乡里成风。耶律德光却仍然认为自己纵兵“打草谷”没有任何错处,得意地对前来劝阻的后晋旧官说:“我对中原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倒是我契丹的事情你们中原人一点都弄不明白!”
  改朝换代对于官民百姓本来就是感情上极大的冲击,又加上契丹贵族官吏这样的胡做非为,更是激起各地百姓的愤怒,很快就多处爆发了起义。
  
  耶律德光很快就坐立不安了,四月,他以“归国省母”为由,仓皇北返。在北返途中,心有不甘的辽军杀戮越发残虐。然而契丹国内屡见奇功的大杀特杀这时却不好使了,遭到了越发顽强激烈的反抗。耶律德光不得不叹息道:“我不知中原人难制如此!”随后他总结道:士兵“打谷草”扰民杀戳为第一失、官吏搜括百姓钱财为第二失、未遣返节度使治理原地为第三失。若要想治理中原百姓,暴力是无用的,只能推心置腹、和协军情、抚绥百姓。
  
  然而耶律德光再也没有机会补救了。
  就在北返路上,辽太宗耶律德光身染急病,高烧不退,严重到周身堆满冰块并吞冰入腹也无法降温的程度。终于在栾城(河北栾城县)死去,年四十六岁。——他死后,当地被称为“杀胡林”。
  耶律德光死后,辽国毫无疑问地陷入皇位之争的混乱中,包括燕云十六州在内的中原土地,都逐渐丧失了。果然应验了述律平当初的话。
  
  六、祖孙三代的权力斗争

  (一生随心所欲的述律平这一次好运似乎走到了头。临到老来摔了一个大跟头,终于没能为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争得皇位,自己也被孙子软禁了。)
  
  得知耶律德光的死讯,述律平神色平静没有悲伤之色,说:“等到契丹诸部平复之后,我再为皇帝举行葬礼。”
  
  正当盛年的耶律德光死了,辽国高官贵族们都心怀恐惧。述律平在听到儿子死讯后的反应更令他们联想起当年她停葬阿保机的往事。他们既恐惧远在都城的皇太后述律平向他们发泄丧子之痛,更恐惧她把所偏爱的幼子、杀人狂的耶律李胡推上辽国皇帝之位——在这样的左右夹攻之下,焉知朝中的官员将领们是不是又要被这位太后成批地送去殉葬!这样的恐惧尤以随耶律德光南征的显贵们为重,因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就是述律平残杀的勋戚之后。不甘坐以待毙的他们决定另奉新主,求个生路。
  奉谁为新辽帝呢?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中了一个人:述律平长子图欲之子永康王耶律阮。
  耶律阮是图欲与契丹妻子所生,因此当图欲投奔后唐时,耶律阮母子没有跟从。而此时他恰好就在随从德光的队伍里。
  
  图欲命运实在不济,投奔后唐才六年,后唐就灭亡了,他被准备自尽的后唐末帝李从珂拉去垫了背,才三十八岁就被杀身亡。只因为母亲的偏心,这位本该是契丹国主的男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契丹国人都十分愤愤不平,拥戴他的儿子也就是理直气壮之事。何况耶律阮也因父亲的遭遇而与祖母心存芥蒂,当然就更是众人的最佳选择。
  耶律德光病死的第二天,耶律阮便在众人的拥戴下,在镇阳(河北正定)地方于叔父灵柩前正式即了辽国皇帝之位,随即又册立从后晋宫中得到的汉族宫女甄氏为皇后(她是辽朝唯一打破了萧氏为后族传统的女人,也是唯一的汉族皇后,比耶律阮大整整十岁,生子只没,封宁王)。
  
  耶律阮即皇帝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述律平耳中,一心想要宝贝儿子李胡当皇帝的她勃然大怒,立即派“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胡率兵“讨逆”。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完全是根废柴,不但不得人心而且还毫无本事,很快就被打得大败而归。
  述律平怒火更盛,亲自整顿兵马,和李胡一起率部来到上京城外的潢河(今西拉木伦河)岸边,准备和孙子决战。
  然而一生随心所欲的述律平这一次好运似乎走到了头。不但耶律阮营中的将领没有一个肯临阵倒戈,就连上京城里的官员们也没有全数站在述律平和李胡一边。述律平所掌握的军队也只有她的属珊军还肯听从她的调遣。心有不甘的述律平质问与自己对峙的耶律阮部属萧翰为什么背叛自己?萧翰理直气壮地反驳:“当初你为了立威易储,无辜杀掉我的母亲,我怨恨你已经很久了!”——而与萧翰持相似理由的文武官员数目更不在少数。
  述律平没料到自己横行一世,临到老来居然会落得如此被臣下和孙辈秋后算帐的地步,垂头丧气之下恶从胆边生,将跟随耶律阮的贵族及将士家眷全部抓了起来,想要决一死战。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身至戚贵族的耶律屋质挺身而出,劝述律平与耶律阮讲和。屋质是契丹贵族中的顶尖人物,辽国两度王位更替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挽回了国家气运,后来被封为“北院大王”,称“于越”(有辽一朝,于越仅有三人得封)。
  
  屋质对述律平说:“李胡和耶律阮都是太祖与太后您的子孙,国家并没有落入外人之手,您何必如此固执?我愿意代表太后前往议和。”
  屋质来到耶律阮营中,又对满心想要报复的耶律阮劝说:“一但兴兵,即使大王您打赢了,却也难免骨肉相残。何况如今胜负还未定?就算大王您胜了,被太后和李胡扣押的人质岂不是先要送命!还是请您和太后讲和吧。”
  耶律阮左右这才知道家眷尽数成了述律平的人质,不禁大惊失色,纷纷附议,于是耶律阮和述律平终于在几天后见面了。
  
 
  
  一见面,祖孙俩就大吵起来,彼此都没有一句好话。眼看情形僵持不下,述律平对屋质说:“你来为我主持公道。”屋质说:“太后与大王彼此释怨,臣才敢开口。”述律平应允道:“你尽管说。”
  于是屋质向述律平发问道:“当初人皇王图欲封为太子,为什么太后却要改立太宗呢?”
  述律平死鸭子嘴硬地回答:“改立皇储,太祖是曾经说过的。”
  屋质转而又向耶律阮发问:“大王你为何擅自即位,不先征得尊长的同意?”
  耶律阮怒气冲冲地说:“我父亲当初本应立为国主,却因为这个尊长而不得立,所以我如今不愿禀报。”
  屋质听了祖孙双方的言辞之后,正色道:“人皇王舍父母之邦投奔他国,世上有这样做儿子的?大王对此却没有一些愧意反倒满怀怨气!至于太后,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偏爱,就篡改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还至今不肯承认。你们这样还想讲和?赶紧开战是正经!”屋质说着就丢下手里的筹拂袖而起。
  这恐怕是述律平第一次听见别人明明白白地指责自己的重大过失,眼看着四面楚歌,她虽然凶残,却也不禁又急又愧,流着眼泪说:“当初太祖遭诸弟之乱,天下荼毒,疮痍未复,我怎敢因为自家争夺帝位而使国家再遭兵乱!”
  眼看祖母态度软了下来,耶律阮也表态道:“我父亲以太子身份而失去国主地位,尚且不曾兴兵征战,如今我怎么能做他不肯做的事情!”
  迫在眉睫的一场内战总算是在剑拔弩张的关头平息了。
  
  不过,虽然放弃了兵戎相见,述律平仍然不甘心将帝位传给长孙。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她又对屋质说:“如今讲和已毕,我们再来考虑一下帝位究竟应该传给谁。”
  屋质的态度非常明确:“帝位授给永康王,则能顺天意得人心,太后你何必如此固执?”
  述律平身边的李胡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有我在,他休想称帝!”
  屋质平静地回答:“按照礼法,传嫡不传弟。当年太宗取代图欲称帝,尽管他文武兼备,人们仍然纷纷非议,惹出若大事端。何况你暴戾残忍不得人心,强求帝位的话,人们何止是怨言呢!如今众望所归都愿意拥立永康王,已是定局不可扭转了。”
  述律平权衡利弊,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对李胡叹息道:“虽说我爱你甚于其它孩子,可是常言道‘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如今不是我不想立你,实在是你自己缺乏才能民望,太不争气。”
  随后,述律平又和耶律阮达成了正式的会议约定“横渡之约”,承认耶律阮称帝,罢兵同返上京。
  三十一岁的耶律阮终于成为明正言顺的辽国皇帝,是为辽世宗。他追封一生不得意的父亲为“让国皇帝”。
  
  虽然当初议和之时耶律阮言之凿凿地表示要守人臣孝道,但是成为辽帝之后,他自然不会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在这方面,述律平和这个孙子倒是心有灵犀:她也不甘心让耶律阮把皇帝一直当下去,同时也没有放弃让心爱的儿子当皇帝的想头,想要利用自己所余的影响力策动一起政变。
  然而述律平和李胡的政变尚未来得及发动,就被人告发了。耶律阮先下手为强,将祖母述律平和叔父李胡同时捉住,强行迁居到祖州圜土(即阿保机的祖陵所在地,今内蒙古巴林左旗石房子村)“定居”,也就是把他们幽禁起来了。——述律平这可算是栽在自己的偏心眼儿上头了。
  
  不过,述律平算是老而弥坚,她虽然被幽禁,却一直活得挺精神。
  天禄五年(公元951年),辽世宗耶律阮死于近侍的谋逆叛乱。述律平总算看到了自己无比痛恨的孙子死在自己前头。
  继承帝位的是辽太宗耶律德光之子耶律璟。耶律璟对述律平和李胡的态度自然要比耶律阮要好得多,李胡也被释放了。但是述律平没有返回上京,还是居住在祖州城。
  两年后,辽应历三年(公元953)六月丁卯,“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终于走完了她七十五年的人生。同年十一月,她与已经逝世27年的丈夫阿保机合葬祖陵,谥“贞烈”,后来又改谥“淳钦”。
  
  应历十年(公元960)冬十月,李胡的长子宋王喜隐谋反事败,五十岁的李胡被牵连入狱,不久死在狱中。辽圣宗耶律隆绪统和年间(公元983-1012),李胡被追尊为“钦顺皇帝”。
  
  在死了三四十年之后,述律平终于算是等到了心爱的儿子“当上”皇帝的这一天了。
  
  
  辽国女将——辽景宗耶律贤皇后萧绰
  
  
   在金庸的《天龙八部》里,有一位大侠萧峰,当辽帝听到他的姓氏时,立即就明白他的出身是“后族族人”。这是什么缘故?
  萧氏,其实是一个古老的汉族姓氏。据记载,在春秋时期的宋国,有位大臣叫子大心,他被封于萧邑,被称为“萧叔大心”。这就是萧姓的发端。
  而在辽国,后族姓萧的原因更复杂一些。
  辽国是从氏族奴隶制社会转变过来的,有一种氏族外通婚的习俗。与创立辽国的耶律氏世代通婚的是唯乙室和拔里氏二部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辽之后,因为追慕汉高祖皇帝,便将自己的耶律氏兼称刘氏;又认为乙室、拔里世任国事功劳极大,可比汉开国丞相萧何,遂将后族一律改称萧氏。阿保机的皇后述律平本人虽未改姓,但她的两个弟弟却都改姓萧了。
  萧氏与耶律氏世代通婚的习俗一直沿袭下来:萧氏的女子都嫁给耶律氏,耶律氏的女子都嫁给萧氏。萧氏成为辽国仅次于耶律氏的权贵势力。有辽一朝,萧氏共有十三名皇后、十三位诸王、十七位北府宰相、二十位驸马。
  做了皇帝,有时候规矩是管不了他们的,辽国皇帝的后宫中什么姓氏的女子都可能有,但是占据主要地位的,仍然是萧姓。因此,虽然辽国也曾经有过非萧姓的后妃,但是太后却都是清一色的萧太后。
  其中最有成就的一位萧太后,莫过于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萧绰。她也是我们在戏剧舞台上经常看见的人物。
  
  一、一场政变改变的命运
  
  萧绰,出生于辽穆宗应历三年(公元953)五月。她的姓氏注定她的出身,那是一个显贵的家庭。
  萧绰的父亲萧思温,是“断腕太后”述律平的族侄,萧绰的母亲则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女儿燕国公主耶律吕不古,算起来,这对皇族夫妇之间差了一辈,燕国公主原本是丈夫的表外甥女。据说,萧绰的小名“燕燕”,就是来源于母亲的封号。而当时的北宋王朝则称她为“雅雅克”。
  萧绰的父亲萧思温饱读书史,却是一位名不符实的军人。他长期担任南京留守的重任,却从来没有在后周那里靠自己的本事打过一场胜仗。唯一的一次“大胜”,其实只不过是后周世宗柴荣在战事中途重病退兵,他拣了个现成便宜而已。但是由于他是皇家贵戚,这场“胜利”仍然给他长了不少脸面,不久后竟被召回京城,做了侍中,成了辽穆宗的左右亲信。
  萧思温参掌国政的水平,和他带兵打仗的水平差相仿佛,士大夫们都对这位只会甩儒生派头的公子哥没啥好感,认为这样的人治理国家,真是完蛋糟糕。但正因为萧思温成为皇帝亲信,才有了后来的辽景宗、才使得萧绰登上了历史舞台。
  
  辽穆宗嗜酒如命、性格残暴,常常为一些小事就将大臣、近侍、奴仆随意砍杀。辽应历十九年(公元969)二月,辽穆宗带着萧思温等亲信大臣前往黑山(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岗根苏木境)打猎。就在这里的一个夜晚,喝醉酒的辽穆宗终于遭到不堪虐待的侍役们的报复,被近侍小哥、盥人花哥及厨子辛古等六人刺杀。
  照理来说,皇帝被刺,随侍的重臣首先就要追捕弑君凶犯,但是随侍在穆宗身边的萧思温所想的头等大事却是另一桩:辽穆宗没有子嗣,谁来继位?耶律氏中有资格问津帝位的人不在少数,萧思温则想到了与自己来往甚密的耶律贤——辽世宗耶律阮的次子。他决定做一次大大的政治投机,一面封锁消息,一面连夜报讯给耶律贤。耶律贤闻讯,立即率亲信飞龙使女里、南院柩密使高勋等人,带着千名铁甲骑兵奔赴黑山,抵达时,正是穆宗遇刺的次日黎明。他立刻就在穆宗的灵柩前行了即位之礼,当上了辽国的景宗皇帝。由于失去了先机,齐王罨撒葛、宋王喜隐等人只能对着皇位干生气了。——在皇族们尔虞我诈的夺位之争中,追查刺杀穆宗的凶手下落倒成了不要紧的事情,他们直到五年后才被抓住。
  
  为了表示感激拥立之情,景宗一回到上京,就晋封萧思温为北院枢密使、北府宰相、尚书令、魏王,并且征召他的女儿入宫。萧思温知道,以自己夫妇的身份和所立的功劳,女儿入宫定然是前途无量。立即满口应允。
  
  萧思温和燕国公主一共有三个女儿,而景宗所选中的,则是最小的老三萧绰。这时的萧绰只有十六岁,但早慧聪明,美丽动人,耶律贤慕名已久了。
  据说,在三姐妹小的时候,萧思温曾经让她们一起打扫房舍。两个姐姐都只是草草应付了事,只有萧绰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事情。萧思温因此对小女儿格外看重:“此女必定成家。”说萧绰将能出人头地、振兴萧家。
  
  看来,萧思温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说话还是有点准头。萧绰三月刚进宫,就被封为贵妃,仅仅过了两个月,就在五月被正式册封为皇后了。
  与萧绰的封妃晋后相对映,萧思温也迅速地成为朝廷中的重要人物。
 
  二、代夫执政的皇后

  父亲死了,丈夫病了,年仅十七岁的小皇后正式踏上了执政之路。景宗将妻子的地位升到与自己等同的程度,并且将此著入法令,使得萧绰实际上成为大辽国的女皇。
  
  危机随着萧思温一家的飞速腾达,也越来越大。
  
  辽景宗耶律贤是辽世宗耶律阮的次子。公元951年九月四日傍晚,耶律阮在率军出征后周途中,于归化(今河北宣化)祥古山遇刺,和两位皇后一起被亲信大臣耶律察割所杀。当时耶律贤只有三岁,幸亏御厨尚食刘解里见机得快,将他包在毡布中藏进柴草堆,方才逃过一劫。只是虽然逃得性命,却留下了病根,而且久治不愈,即位为帝后,又患上了风疾,身体非常虚弱,连马鞍子都骑不住,更别提处理军国大政。因此,他逐渐开始倚靠皇后萧绰处理政务。不用说,萧思温做为国丈,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时的萧思温身份不凡,不但是朝中重臣、当朝国丈,而且长女嫁给太宗次子齐王罨撒葛、次女嫁给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三子“钦顺皇帝”李胡之子赵王喜隐。这两位女婿都有极近的皇位继承权。可以想象,有了如此三个女婿,萧思温有多大权势。
  
  南院枢密使高勋和飞龙使女里,都是景宗做王爷时的亲信,他们对萧思温报一个信就居然能加官晋爵、女儿封后并通过女儿执掌全部朝政,满肚皮的妒恨交加。
  
  保宁二年(公元670)五月,景宗前往阊山(辽宁阜新)行猎,萧思温也随行。高勋和女里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合谋指使与萧思温同为后族族人的萧海只、萧海里前去行刺。萧思温卒不及防,一命归西。
  父亲的死,使年仅十七岁的小皇后萧绰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如此残酷的权利斗争使她的政治阅历迅速地成熟起来。没有了父亲的帮助,却有丈夫的支持,她开始发挥自己的才干,协助景宗治理国家。
  
  当时的辽国,经过了穆宗这个变态皇帝十九年的残暴治理之后,国势已日渐衰微。景宗非常想要励精图治,将国家扶上中兴之路,然而他的身体使他力不从心。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聪慧过人的皇后身上。萧绰开始代替景宗治理国家、推行全面的改革。在景宗的支持下,她得到了尽显才能的机会,也由此得到了群臣由衷的钦佩和忠诚。
  
  保宁四年(公元672)十二月,十九岁的萧绰在治理国家的同时,为辽景宗生下了长子耶律隆绪。景宗后继有人,对萧绰更是宠爱无比。景宗对萧绰几乎可以算是专宠,在他们十四年的夫妻生活里,萧绰不但几乎全权掌握了景宗朝的军政大事,而且还一共为景宗生下了四子三女共计七个孩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青的皇后萧绰已经被锤炼成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在景宗的默许下,辽国的一切日常政务,都由她独立裁决;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军国大事,她便召集各族大臣共商,最后综合各方意见再做出决定。她所做的决定,景宗最多只是听听通报,表示“知道”了就算数,不会做任何干预。
  在萧绰的努力下,辽国对外的军事日渐强盛,对内的政局经济也步入正轨。辽景宗耶律贤对皇后萧绰的才干也已经非常了解,为了对妻子几年来的辛劳表示回报,他将一个皇帝所能给予的最高嘉许给了自己的皇后。
  保宁八年(公元976)二月,辽景宗传谕史馆学士——此后凡记录皇后之言,“亦称‘联’暨‘予’”,并“著为定式”。
  这就是说,景宗将妻子的地位升到与自己等同的程度,并且将此著入法令,使得萧绰实际上成为大辽国的女皇。
  
  三、太后身边的特殊重臣
  太后所爱的居然是一个汉人,这可真是令契丹的帅哥才子们气不打一处来。而萧绰面对所有的挑拨和挑衅,都不为所动,仍然对韩德让始终如一。
  
  乾亨四年(982)九月,35岁的辽景宗在出猎途中,病卒于云州(山西大同)焦山行宫。临终之时他留下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这道遗诏无可争辩地将辽国交到了时年仅29岁的皇后萧绰手里。
  这时的萧绰虽然已经在事实上治理了辽国13年,但是饱读书史的她非常了解辽国从前历次改朝换代的惊险过程,面对自己年仅12岁的长子隆绪,摄理国政的她首先想到的是主少国疑,宗室亲王势力雄厚,局势易变。这位新寡的太后在干臣耶律斜轸和韩德让面前流着眼泪说:“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
  皇帝对大臣流泪很有作用,而假如是一位女皇,那她的眼泪就更有作用。看见一向成稳老练的萧绰居然也有孤立无援的小女人模样,几位重臣一时都似乎忘了面前是一位执掌国事十余年的太后,一个个英雄气壮,都上前安慰并发下重誓说:“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于是,萧绰顺利地完全了景宗去世后的朝政布局:战功赫赫的于越耶律休哥为南京留守,总管南面军事,加强边防;娶了萧绰侄女的耶律斜轸为北院枢密使,管理内政事务尤其是严管贵族;与此同时,采纳南院枢密使韩德让的建议,对宗室亲王颁布命令:“诸王归第,不得私相燕会”,分隔开后再各个击破,使他们失去兵权,解决了内部夺位的一大隐忧。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萧绰,开始以“皇太后”的身份放手治理国家。虽然这时的辽帝是她的儿子耶律隆绪,但是与她的丈夫辽景宗在位期间一样,萧绰才是真正的最高统治者。多年的历练早已使她对驾驭臣下的帝王之术操控自如。虽然宗室们仍然有些不轨之心,但朝中各族臣工都对这位年轻太后“明达治道,闻善必从,兼习知军政”的才能钦佩得五体投地,萧绰因此而达到治下臣工“多得其死力”的忠心。
  
  在萧绰的亲信重臣里,有一个特殊的人物,他就是汉族官员韩德让。
  韩德让的祖籍在蓟州玉田(今河北玉田)。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建辽之初,曾经多次侵入中原,并掳掠了汉地大量人口,韩德让的祖父韩知古就在这个时候被掳入北国,被皇后述律平之兄萧欲稳送给了述律平做奴隶。这个经历坎坷的少年不会想到,他从此开创了一个经历辽朝九帝二百余年长盛的汉族第一显贵家族的历史。
  韩知古自幼好学聪明兼有胆识,由于做了皇后的奴隶,他的才华逐渐被阿保机所了解,后来便被任命为“知汉儿司事”,不但管理有关汉人的事物,而且还负责制定辽国的王朝礼仪,一直官至中书令,死后还名列阿保机的二十一名佐命功臣之一。
  韩知古的第三子韩匡嗣是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在辽太宗时期一直升为二仪殿将军,一直与世宗次子耶律贤关系密切。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耶律贤后来成为辽景宗皇帝,韩匡嗣则在景宗朝一直做到西南面招讨使、政事令、尚书、秦王,而且与后族联姻,不但本人迎娶了后族旺支兰陵郡萧氏的女儿,就连他自己的三个女儿也有两个嫁进了后族,另一个则嫁给了汉族权贵太傅耿绍纪。
  而韩德让,正是韩匡嗣的第四个儿子。
  韩德让比萧绰大13岁,据传,他本来自幼与萧绰订有婚约,只是由于景宗即位为帝萧绰奉命入宫,姻缘才中途中止。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内,萧绰在以皇后身份执掌朝政的景宗时期,就已经对韩氏家族格外优遇。乾亨元年(公元979),韩匡嗣在伐宋之时大败逃奔,触犯军令,原本是必死之罪,却得到了皇后萧绰的全力营救,最后只是杖责免官了事。而且不久就又重新起用并升官。
  韩匡嗣共有九个儿子,除了老八早死以外,其它的儿子全都当上了辽国的显贵高官,而韩德让尤其以则在辽景宗时期一直做到南院枢密使,以其“厚重有智略,明治体”而在朝堂内外享有盛誉。
  
  
  
  辽景宗死时,韩德让的忠心和才干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他不但为太后和幼主出了一个辖治宗室的绝妙计策,还“领宿卫事”,直接负责他们的安全。
  这时的太后萧绰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女人成熟丰艳的年纪。治国时下手无情的她对于韩德让这位身份特殊的股肱之臣,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儿女情意。
  据说,在景宗去世后不久,萧绰就对韩德让吐露了多年的情意:“我从前曾与你有过婚约,现在皇上去世,愿与你重谐旧好,再叙前缘。现在我儿子当了皇帝,他也就等于是你的儿子,愿你好生照看!”韩德让再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经过这许多年,已做上了太后,身边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却仍然对自己旧情缱绻,实在是感动莫名。从此他更对萧绰忠心耿耿,而萧绰对他更是完全地信任,让他总领禁军,负责京师宿卫。
  
  此后,韩德让出入宫帐,与萧绰情同夫妻。他们之间愈燃愈旺的旧情,并没有瞒着任何人。他们出则同车,入则共帐,就连接见外国使臣的时候都不避忌。
  
  也许是因了韩德让的原因,萧绰对辽国的制度和风俗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这些改革包括奖励农耕、倡导廉洁、治理冤狱、解放部分奴隶、重组部族……不但将辽国从奴隶制国家进一步向封建制转化,而更重要的是改进了契丹族与汉族之间的关系。
  辽国本称“契丹”国,是一个以契丹族为主体的国家,在陈旧的法律条文中,契丹人与汉人等其它民族的地位是完全不对等的。例如:契丹人致汉人等死,只须赔偿财物牛马;如果汉人致契丹人死的话,不但本人抵命,亲属还要被没为奴婢。族群之间的对立在这样的法律下积累日久,到景宗的时候,辽国国内的民族矛盾已经到了十分尖锐的地步。
  而萧绰则对这些不利国家发展的法律都进行了更改,多达十余条。规定只要是辽国子民,无论是契丹族还是汉族,都一律平等对待,在法律上都负相同的责任。除了民族对立,辽国的旧律也使阶层之间日益对立,特权阶级违犯法律、损害百姓利益,往往都能逃过追查,——事实上,这一点北宋王朝也无法避免。——但萧绰却严格地执行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保护了百姓的利益。为了检讨从前执法的缺陷,萧绰制定了“上诉”制度,允许自觉冤屈或量刑过重的百姓直接到御史台告状;她派专人巡查各地,清理陈年旧案,洗雪冤屈,如有需要她甚至还亲自决狱。除了“宜宽法律”,萧绰对一些证据确凿的罪犯也给予了相对人性化的处理方法。例如:在旧律中,死刑执行后,犯人的尸体要示众三日。萧绰则下令执行后的次日一早就可以由死囚家属收瘗。再有:即使是主人,也不可以擅杀奴婢,即使奴婢确实犯下过失,也必须交由公堂,由他人审决。皇族贵戚耶律国留将出逃的奴仆杀死,萧绰知道后便将国留处斩。
  萧绰在修订法律时,所做的最令人称道的决定莫过于废除“连坐”之条。
  “连坐”,是一条非常残酷的法律,而这条法律不仅辽国有,汉唐宋明以至举世皆有。经常是一人犯谋逆之事,兄弟不知情者都难逃一死。
  统和初,北院宣徽使耶律阿没里向萧绰进谏,认为“连坐”之法过于残忍,害及无辜,希望能够免除这条恶法。萧绰立即采纳,并载入律书。
  统和六年(公元988),萧绰还在辽国实行科举制度,为平民能够发挥才干、跻身上层社会开了一条道路。所有的这一切,都使辽国逐渐吏治清明、社会稳定
  而萧绰在执行法律时,最难能可贵的是不因私废公。
  辽景宗死后三个月,挞刺干乃万十多灌了几钟黄汤,醉薰薰地胡说八道,对人大说宫掖隐事,炫耀自己是个万事通。按照从前的规矩,乃万十是死定了,但是萧绰只是将他打了一顿板子而已。部民不慎失火,以致于烧到了辽国圣地木叶山,本来也是死罪,但萧绰也仅给一顿板子。并不认为一点闲言闲语或无心之失就该夺人性命。
  无疑,萧绰的所做做为使辽国上下都心服口服。
  除了内政,由于萧绰任人得宜,使辽国的军事实力方面也有了相当的增强。她对将士奖罚分明,将士用命,军事整饬,一扫从前的颓败之势,士气大振。
  据辽史《刑法志》记载,自萧绰变革之后,辽国“国无幸民,纲纪修举,吏多奉职,人重犯法。”“统和中,南京及易、平二州以狱空闻”,辽国内政呈现一片兴旺的景象。
  
  当然,对于萧绰的私生活,契丹贵族内部也不是没有意见的。韩德让毕竟是一个汉族人,如今不但位高权重,还俨然成了太后的后夫、皇帝的继父,契丹贵族议论纷纷,有些人更以韩德让“非我族类”为由,坚决反对太后对他的宠信,甚至于散布一些韩德让不忠于太后和辽国的流言蜚语。——这样看起来,他们倒并不反对太后再嫁,只是无法接受太后所爱的居然是一个汉人,这可真是令契丹的帅哥才子们气不打一处来。而萧绰面对所有的挑拨和挑衅,都不为所动,仍然对韩德让始终如一。众人议论归议论,看太后如此坚持,也就在不了了之了。
  
  
  四、亲征雁云

  雁云之战是宋辽之间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场大战役,从此以后,辽国改被动为主动,而宋朝却改主动为被动,对辽国多以抵御为主,战略进攻变成了战略防守。辽国从此占了上风,成为压在宋朝头上的角色。
  
  契丹国内关于萧太后私情的议论,很快就传到了北宋王朝最高统治者宋太宗的耳朵里。
  辽宋两国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那就是后晋年间石敬塘割让给辽国的幽云十六州。这片土地不但人口密集、经济发达、范围辽阔,且是交通枢纽、战略要地,辽国决不愿退出,而宋朝也不甘心放弃。不过想归想,辽国正在推行改革,而宋朝又是改朝未久,更何况早在辽景宗乾亨元年,宋太宗的御贺亲征就曾经在幽州城外吃过大亏,因此虽然彼此都知道终不免一战,但一时倒都还没有立即挑起战端的想法。
  
  然而,可笑的事情却就在此时发生了。
  雄州(河北雄县)知州贺令图及其父岳州刺史贺怀浦等人听说了萧太后的风流韵事之后,顿时如获至宝,联同文思使薛继昭等人相继向宋太宗进言:“如今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而其母与韩德让不清不楚伤风败俗,定然招来国人痛恨,辽国肯定内乱,上下不齐心,会有谁愿听一个败坏妇德的女人指挥?正是对辽用兵的大好时机。”
  宋太宗听了众人连篇累牍的汇报,信以为真,终于下定了用兵的决心。
  于是,在宋太宗雍熙三年(辽统和四年,公元986)的三月,宋太宗置辽国已对宋做好全面准备并积累了大批骏马粮草的情形于不顾,就对辽国发动了大规模的“雍熙北伐”。
  
  事实证明,将女人贞节看得比国家大计还重的只有汉族男子,他们的推己及人在契丹男人这里碰了个头破血流。
  
  宋军兵分三路出兵,起初,确实取得了一些胜利,然而随着战事深入,局势开始改变。
  事实上,早在当年辽景宗时北宋伐幽之后,萧绰便已经开始致力于对辽国军事实力的培养。她不但将辽国最出色的将领耶律休哥、萧道宁等人派往与宋相邻的边境镇守,更授意他们一切皆以对宋抵抗用兵为宗旨做各项准备。因此,他们早已成竹在胸。萧绰对治下将领十分优遇,辽国名将耶律斜轸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统和元年八月,在萧绰的安排下,辽圣宗耶律隆绪当众与耶律斜轸交换了弓矢鞍马,结为生死之交。——和将领臣子做这样的结交,北宋的皇帝是万万做不来的。
  于是,萧绰以耶律休哥抵御东路宋军曹彬一路,又以耶律斜轸抵御西路宋军潘美、杨业一路,自己则亲自带着韩德让和儿子辽圣宗赶到南京,与耶律休哥协同作战。
  就在这年五月,萧绰亲披戎装上阵,一面率兵在正面与曹彬对阵,一面派耶律休哥包抄宋军后路,阻断水源粮道。终于在五月形成夹攻之势,使得宋军转胜为败,死伤惨重,竟致于使得易州之东的沙河被尸体所堵塞。
  
  曹彬所部的大败,影响到了原本一路取胜的另两路宋军。萧绰因此得以腾出兵力,转向西路宋军。辽帝和太后亲征大胜的消息,极大的鼓舞了辽军的士气,而宋太宗连忙下令全线撤退。撤退的消息则更影响了宋军的士气,使西路军一路连吃败仗。
  七月,西路宋军终于退至代县一带。宋名将杨业审时度势,认为辽军势头正劲,不能硬拼,再者皇帝已下令撤退,也应该暂避其锋芒。然而同率西路军的潘美和监军王侁却欲争功,更因杨业乃是北汉归宋的降将,而斥责他为胆小怕死。顺州团练使刘文裕早已对杨业妒忌万分,这时也随声附和、步步紧逼。身经百战的杨业不堪受辱,负气进攻朔州。结果正中了萧绰所设的圈套,陷入了辽军的埋伏之中。当杨业按事先的约定,退至陈家谷口之时,更大的打击在等着他:主将潘美原本是带了主力来接应的,但是监军王侁怕让杨业抢了头功,催逼着潘美将伏兵带出谷口,想要赶到前线去争功,在半路上得知杨业战败的消息后,真正胆小怕死的王侁却又立刻带着潘美和兵士逃之夭夭了。
  悲愤填膺的杨业突围不成,便命部下各寻生路。然而部属无一人愿做逃兵,都誓死相随,最终包括杨业的儿子杨延玉在内的所有部属都全数殉国,杨业本人也被活捉,悲愤之下绝食殉国。
  杨业是公元979年随北汉国主一起归降北宋的,他为北宋立下了极大的功勋,却被一个根本不懂军事的“监军”葬送了性命。宋太宗对杨业的冤死感到非常惋惜,追赠他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并将王侁撤职查办、潘美降职。但可悲的是大宋朝廷并不以此为鉴,对于国家的强盛和政权的占有,老赵家选择了后者。为了扼止将领谋反的可能,此后更多的监军陆续有来,限制着将军们的治军方略,使大宋一步步沦落为一个文弱的国度。
  
  说起来,杨业可谓是辽国的死敌之一。辽景宗乾亨二年(公元980),辽国曾经派十万大军南下攻宋雁门关,当时杨业只有数千兵马守关,但是他灵活运用策略,不但取胜,而且抢挑辽国驸马萧多罗,取得了“雁门关大捷”,使辽人闻风丧胆,称为“杨无敌”。萧绰虽然对杨业视死如归的军人气质非常赞叹,但是为了鼓舞士气、进一步扩大胜利,她仍然下令将杨业的头颅割下,装入匣中,传送边关各地。
  杨业头颅的四处传送,对于亲眼见过他的将士来说,无疑确证他是死了。这消息使辽军士气大振,而宋朝守军则大受打击,未曾对敌便已经失了信心,在辽军的猛攻之下,无法守住已经夺得的土地,使得辽国顺利地收回了所有的疆土。
  宣扬辽国国威的目的达到之后,萧绰下令在古北口为杨业修建祠堂,四时祭祀不绝。
  
  雁云大捷是宋辽之间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场大战役,从此以后,辽国改被动为主动,而宋朝却改主动为被动,对辽国多以抵御为主,战略进攻变成了战略防守。辽国从此占了上风,成为压在宋朝头上的角色。
  值得一提的是既不懂军情,又“贪功生事,轻而无谋”贸然提议这场大战的贺令图父子,就在当年十二月,在葬送了数万大宋将士性命之后,他们自己也死在了耶律休哥的刀下——更可笑的是,贺令图之被俘受死,居然是中计受降所致。真不知他是自信心爆棚,还是的确狗屁不通。
  
  五、澶渊之盟
  
  自雁云大捷后,萧绰更进一步经略军事,在实力雄厚之后,她开始主动地向宋朝挑战,甚至多次亲自披挂上阵、跃马疆场。在所有的战事中,她几乎都能取得胜利,成为威名远扬的一员女将。辽国的声势也在她的一次次旗开得胜中扶摇直上,党项、女真等等周边部族国家都纷纷向辽国称臣纳贡。
  
  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公元1004)深秋闰九月,萧绰领着辽圣耶律隆绪、韩德让,率二十万辽国精锐部队南征大宋。在萧绰合宜的战略安排、也在太后皇帝亲征的鼓舞下,辽军势如破竹,两个月的功夫,就一直攻到了澶州(今河南濮阳),距北宋都城开封仅一河之隔。
  消息传到开封,北宋朝廷一片混乱,很多大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笔墨人材,听得如此局势,一个个巴不得立刻抱头逃窜。主和的还算是上等人物,更有甚者,参知政事王钦若主张弃都南迁至金陵、枢密院陈尧叟主张迁都成都。唯有宰相寇准坚持请求宋真宗御驾亲征、激励士气。
  果然,当宋真宗的车驾出现在澶州前线时,士兵高呼“万岁”连延不绝,声震数十里,人人同仇敌忾、个个视死如归,很快就集结起数十万之多的援军与辽军对抗。
  这对萧绰的南征大计自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不久又一个打击接踵而来:辽国名将萧挞凛在察看地形时,被宋军床子弩射中身亡。辽军未战先丧大将,士气大受影响。萧绰审时度势,又加上韩德让的劝告权衡(看来对家乡还有些香火情),决定阵前议和。
  
  这个时候,宋真宗的胆小怕事帮了萧绰的大忙。本来寇准和杨业之子杨延昭是想以战议和,逼使深入宋境的萧绰归还幽云十六州的,没想到宋真宗怕得厉害,不但不敢坚持此议,甚至还对谈和使曹利用说:“只要萧太后答应退兵,不割地,就算给100万金帛也不成问题。”宰相寇准对上司如此态度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曹利用召到自己面前动用宰相所能有的权力恐吓:“如果你敢许给辽国超过30万的金帛岁币,我就敢砍你的脑袋!”
  曹利用带着皇帝和宰相的双重命令,来到了辽军阵里,萧绰和韩德让并肩坐在驼车上接见了他。总算曹利用还是个人物,经过一番交涉,他圆满地完成了皇帝所给的任务,商定:宋辽约为兄弟之国,辽圣宗耶律隆绪称宋真宗赵恒为兄,赵恒则称皇太后为叔母。维持宋辽之间旧有的疆界。同时他也完成了寇准所给的任务,为北宋朝廷省下了七十万金帛。
  当曹利用议和事成,返回行宫汇报时,宋真宗正在帷幕内吃饭,让内侍问他究竟许给辽国多少金帛。曹利用自觉有愧不敢开口,只是伸出三个指头。内侍随即对真宗说:“曹某人伸出三个指头,难道是三百万?”宋真宗大惊失色:“这也太多了!”过一会儿又说:“只要能把事情摆平,再多也认了。”
  曹利用在帷外只听到真宗的话,还以为皇帝怪罪自己,连忙上前请罪,说:“臣许之银绢过多。”真宗追问:“到底多少?”曹利用回答道:“三十万。”他满心以为皇帝要责怪自己,没想到真宗一听之下却大喜过望:他方才已经做好了三百万的准备,如今一听竟然省下了十分之九,简直是赚了,于是一扫满脸晦气,阳光灿烂起来,立即对曹利用大加褒奖。
  
  澶渊之盟签订之后,在中国的历史上正式形成了辽宋南北对峙的局面,并以法律的形式承认了幽云十六州属于辽国,双方结束了为此多年不息的争战,进入了长达百余年的相对和平。这使得萧绰的功业更为辽人所景仰。就在这一年,辽圣宗再一次为母亲加进尊号,使萧绰的尊号从统和元年的“承天皇太后”、统和二十四年的“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一直加到了“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法道仁洪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
  
  
  六、太后再嫁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萧太后改嫁韩德让的喜宴,从此以后,汉官韩德让就是大辽国的太上皇帝了。
  
  在促使萧绰签订和议并执行始终方面,韩德让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而这时的他,早已与萧绰在事实和名份上都成为夫妻了。
  萧绰一向对韩德让另眼相看,这在契丹贵族和辽国宋国之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早在统和初年,在一次朝会上,和韩德让之父韩匡嗣有宿怨(此宿怨是由于韩匡嗣反对对宋用兵、虎古则坚持对宋用兵所致)的涿州刺史耶律虎古,因意见不一和韩德让发生了激烈争执。韩德让大怒之下,抢过卫士手中所持的戎杖就向耶律虎古没头没脑地砸过去。生生地把虎古给砸死了。萧绰竟没有加罪。而就在统和四年那场因为“风化问题”而诱发的宋辽燕云大战后两年,统和六年(公元988)四月,在南京(今北京西南)的一场马球赛上,大臣胡里室将韩德让横撞落马。可能由于此举明显是有意为之的缘故,萧绰勃然大怒,立即就将胡里室斩首示众。大臣不能冒犯韩德让,而韩德让可以随意处置大臣,即使是契丹显贵也没有问题,这几乎就已经将韩德让摆在了与皇帝等同的位置。
  虽然世人都知道萧太后与汉官韩德让之间的私情,但是这毕竟是没有名份的事情,韩德让妻子的位置上仍然是其它的女子。时间久了,萧绰终于按捺不住,掌政治军多年,早已深浸入骨的狠辣发作,暗暗派人将韩德让妻李氏毒死,为自己下嫁给韩德让扫清了障碍。
  
  统和六年九月的一天,萧绰一反从前在皇宫中宴请皇亲众臣的惯例,在韩德让的帐室中大宴群臣,并且对众人厚加赏赍,并“命众臣分朋双陆以尽欢”。面对这样一场以韩德让萧绰为主人的大宴,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萧太后改嫁韩德让的喜宴,从此以后,汉官韩德让就是大辽国的太上皇帝了。后来甚至还有传言,指楚王耶律隆祐其实就是韩德让与萧绰的儿子。
  
  统和十八年(公元994),韩德让成为辽国权力最大的实权人物:太保、兼政事令、总理南北二院枢密院事、拜大丞相、进齐王。
  统和二十二年十二月,韩德让被赐姓辽国国姓耶律氏,改名为耶律隆运,出宫籍,录横帐季父房,封晋王,位亲王上。除了这些头衔,他还得到了一座规制与皇宫不相上下的文忠王府、享有帝王级别的随从队伍。从此,以述律平皇后奴隶身份出现在辽国历史上的韩氏家族正式成为皇族。
  韩德让没有辜负萧绰的信任和爱慕,终其一生,他都对萧绰忠心不二,从来不曾利用她给予自己的特权做任何危害辽国朝政的事情,殚精竭虑地为辽国的振兴发展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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