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很多公司裁员的段子,比如把HR打进医院,又比如用横幅封住公司大门等等。
乃悟一直说最近去劳动仲裁的现场看看。今早打开高德地图,输入北京市朝阳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高德提示:
刚刚有人去过这里。
北京阵阵寒风里,位于506创新园内的朝阳劳动仲裁院门口的队伍很长。门口发放律师广告的大爷大妈们说,这里每天都会接待100多位前来申请劳动仲裁的人。快过年了,不少人回老家过年,这几天人其实已经算少的了。
一位大爷回忆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是2019年。律师们会在门口放上一张桌子,咨询的队伍比里面的队伍还长。
疫情期间,仲裁院限号,只有预约后才能立案,人数变少了很多。现在放开了,人虽然也多,但远不如2019年。乃悟问大爷这是为啥,大爷淡淡说:
公司活着你才能仲裁,公司死了你找谁仲裁去?
大爷正说着,旁边一个年轻人大声告诉来发律师广告的大爷大妈,追回来的工资我一分不要,全给律师,只要能追回来。
另一个年轻人附和说,讨要工资是一种态度,自己不缺这点钱,经济好坏和他无关,说完指了指门口的外卖小哥:
我去送外卖都能有一万多。
挺好的,是谁说一个人的命运必须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进门之前,一个发广告的大叔拉住了乃悟,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记者,我2018年在饿了么送外卖,工伤还没认定。正说着,一队农民工要进大厅,周围发律师广告的大爷大妈议论说:
他们不懂法,不懂收集证据,来这儿也没戏。
仲裁院大厅很像银行大堂。每一个窗口前都坐着人,剩下的则等待着叫号。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VIP服务,也没有和蔼可亲的制服小姐姐。有的只是偶尔大声吐槽自己公司,历数万恶资本家的声音:
TMD,人事最不干人事儿。
有位54岁的大叔说,公司不承认跟自己签了劳动合同;30多岁的王先生此前干教培,公司叫金课在线。去年公司裁员,不仅没有补偿,连工资都拖欠了半年。一开始公司承诺补发工资,王先生等了整整一年,一分钱也没有到账。
公司现在和他说,你要告就去告吧。
王先生家住山西,已经结婚了。他给乃悟算账。公司欠他几万块工资,为了讨薪,他每次都要来北京,一次的交通加食宿就要几千块。他还算好的,有的同事被拖欠了20多万。
一身保安服的李师傅今年46岁,他说自己是被“骗”到北京的。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读小学。父母身体不好,还动过手术,妻子有腰椎前盘突出,没法做重活。
以前,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在江苏打工的5000块月薪生活。疫情这三年,工作越来越难找。一个多月前,李师傅从视频平台上看到一个招聘启示,说北京招保安,月工资能有6000,节假日有3倍工资,还能帮他们拿保安证,报销来回的路费。
李师傅说他掰着手指一算,假如自己春节不回家,加上元旦,10天就能挣上一个月的工资,而且离家更近,活儿也要比之前的轻松。于是他立刻辞去了江苏的工作,带着母亲借来的3000块钱,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然而到了北京,干了一个多月后,李师傅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只拿到了2200块钱的实习工资,中介承诺的2800元补助没有,车票报销也没有。他打电话给中介,还被对方骂了一顿。
他把入职时签的合同拿给乃悟看,上面既没有单位盖章,也没有领导签字,只有李师傅自己的签名,属于废纸一张。他现在唯一的证据,只有微信里的聊天记录。仲裁局能不能立案,谁也说不好。
李师傅说他重新找了个保安的工作,现在住在一个集体宿舍,一个月要交500住宿费。一方面是继续仲裁,一方面是想挣点钱回家:
不然没法交代。
仲裁院对面有个咖啡店。临走前,乃悟在咖啡店给他买了一杯热茶。李师傅反复给乃悟鞠躬,抱着那杯热茶始终没有喝。
离开仲裁院的时候,一位年轻女士带着两个孩子也从里面出来。妈妈在前面走,小朋友默默跟在后面,过马路时,哥哥拍拍弟弟的背说,看车。
看见乃悟盯着他们看,旁边一位散广告卡的大妈凑了过来,在乃悟耳边悄悄说:
他们是工亡的家属,争议赔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