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虾于我实在是少年时最熟悉不过的,小时候,在河边玩耍,清可见底的水里,近水草处,常可看见淡青色的虾子弓着个身子,很迅捷地一跳--这样一种景象会让我在水边痴痴地呆上半天。在那片水草丰茂的河边,我静静地看着快乐自在的虾类,近乎透明的身子,柔柔地在水中轻拂的水草,真不知是虾成了自己,还是自己成了个虾子。
因为这些儿时的印象,后来看白石老人所画的水墨虾图也就异常亲切,白石老人题画时这么一句话给我印象很深:"晨起即兴一挥。"--白石老人的青虾大多也真是即兴一挥之作,一只虾子,只用浓淡有致的水墨轻轻一抹,成为虾身,再稍加点染,以干净有力的墨线勾出虾螯,点睛,纸上便游动起形神兼备灵动自在的青虾了。
我们那叫青虾也叫草虾,大草虾对于水乡任何一个孩子都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的。我记得最大的青虾怕有大拇指头那般粗,虾壳有了棕绿色的斑纹,虾螯上甚至会积上了一层青苔。这样的虾子当然好吃极了,清煮、红烧、油煎......哪样吃都是至味。
捉大草虾并不是件容易事儿,常用的是虾球,也就是用竹蔑制成的圆球形捕虾工具,在虾球内部放置小杂鱼或面团等作诱饵,诱虾进入取食。傍晚时,将虾球投入河中,第二天早上取虾球,收获颇丰。孩子们没有"专业"的虾球虾网的,但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其一,夏夜,到水草多的河边,或者干脆就在码头边,这两处青虾出没较多。看吧,远远的水苇子里已经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了,水面平静,偶尔有风,凉凉的,吹在脸上惬意极了。在近水处甩些面粉,稍等片刻,虾就悄悄地摸来了--摁亮随身带着的手电,对准码头下或是水草丛里照去,直直的光柱直射到水里--看到那个弓着身子的虾子么?--为手电光照射的大虾子完全就是个呆子,静静的在光柱里一动不动,这时候,别慌,你只管把小网子伸入水中抓取就是了,虾子为光所激射时绝对是不会挣扎的--这也真是件怪事,这种捉虾子的方法屡试不爽,很有效果,但美中不足的是一次捉不到太多。
另一种方法现在想来真是蠢事,是用敌杀死迷醉虾子。敌杀死毒性很小,那时不懂事的我们跟着一帮大孩子后面,用少量敌杀死洒在近岸的水边,不多会儿,就有虾子迷迷糊糊地在水边蹦达了(青虾只要有极微量的敌杀死就会变得晕晕乎乎),那时你就快乐地在水边拣虾子吧,水边一溜儿这种呆头呆脑的"曲公子"是完全不懂得反抗的,而且迷醉的虾子会源源不断的过来--这是一种虐夺资源型的方法,且对环境多少有些影响。
青虾吃法以盐水清煮居多。煮虾时,看那些虾类在锅中弓起身子由青渐渐变红,心里偶尔会有些惭愧,但惭愧归惭愧,美味却仍是美味,若有盐水虾在桌上,我并不比人家少动一筷子。
青虾另一有名的吃法是以酒醉之糟之,选个头相差不大,整齐且活蹦活跳的,用透明的玻璃钵子盛着,然后喷白酒(酒以把虾淹住为宜),加盐、醋、糖、姜末、香菜,盖上盖子,稍捂片刻,即可上桌食用了。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吃醉虾真是件很残忍的事儿--因为醉虾根本就是活的,但从吃的角度看,醉虾实在是人间至味,醉虾咬入口中,只用上下牙轻轻一挤,鲜嫩的虾肉在那种微微的酒味与酸甜中便滑到了舌尖,那瞬间的感觉实在是美妙之极,明代李笠翁在《闲情偶寄》中说到虾子,流着口水这样写到:"虾唯醉者糟者,可供匕箸。"--看来,江浙人吃醉虾年代已很久远了。吃醉虾的高手吐出壳后仍会是一个完整的虾形,丝毫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而北方人却很难做到这些,那次外地一帮朋友聚会,一位朋友捏起醉虾,竟像吃熟虾一般准备用手剥壳,一时为之大异,后一想,"北方人,难怪!"于是立即传授吃醉虾###:"呐,整个咬入口中,轻轻一挤,肉就出来了。"
"好吃么?"
"没的说!"
除了醉虾,儿时还吃过活生生不加任何作料的小青虾,家乡有一种说法,说是在水中吃了活青虾,会有一个好水性,于是刚在水边扑腾着学凫水(游泳)时,曾一口气连吃了几只活虾,虾肉清爽爽的,很嫩,但现在的回忆里却依然有些许的腥味儿--不管怎么样,后来自己的水性到底还是不错的,不知有没有那些活虾之功?但现在再让我吃那活虾,是绝对吃不下的,除非还用酒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