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四年级，我第一次读简奥斯丁（Jane Austen， 1775－1817）的小说《傲慢与偏见》，记得是杨刚的译本，北京某大出版社发行的。当然，我那时既不知道奥斯丁是谁，也不了解杨刚是何方神圣，小说看懂了多少则更是难说。大学四年级开始读《傲慢与偏见》的英文原著。后来出国，又接触了她的其他小说以及从原著改编的电影、电视系列。这些影视作品，演员都是大牌，场面异常华丽，好莱坞和BBC争奇斗艳，奥斯丁的人气好像一时无两。
其实，在中国也好，在西方也罢，奥斯丁很长时间内一直是个“小众”作者。西方文学史研究者觉得她只是个“女性小作家”，不能和那些撰写鸿篇巨制、“英雄史诗”的大牌男作家，例如托尔斯泰、狄更斯之类相提并论。直到二十世纪后半期，学者才真正关注奥斯丁的作品，社会上也开始出现自称为“Janeite”的粉丝团。奥斯丁的作品之所以长期受到忽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说的题材限于家长里短，儿女婚嫁。而且她的文风一向诙谐戏谑，被一本正经的男性学者批评为不够 “严肃正大”，缺乏悲剧的感人力量。
谁想当年被贬低的奥斯丁，一百多年以后却“咸鱼翻生”，大受读者追捧，似乎说明她的作品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具备永恒的魅力。我这个印象因为最近阅读她鲜为人知的早期和未完成的作品更为加强。这个集子名为《三狄囤》（Sanditon），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收录了据说本来会是作者最伟大作品的长篇小说断片《三狄囤》、完稿的中篇小说《苏珊爵士夫人》（Lady Susan）、和另一部未完稿的长篇小说《华森一家》（The Watsons），第二部分则收集了作者十几岁时写成的三篇中篇小说，研究者合称为“少女系作品”（“Juvenilia”），以及奥斯丁其他作品和文论的残片。
看完前几篇小说，我的最大感触是，世界上的确有“天纵英才”的作家，不是靠后天努力培养成功的。奥斯丁21岁就完成了《傲慢与偏见》的初稿，日后这部小说成为她知名度最高、最受欢迎的作品，这我早就知道。我也知道她其实是个“业余写手”，只有在料理家事之余，才有空提笔，而且一有家人朋友来访，就要把文稿用针线活盖上，煞有介事地为女红忙碌。的确，她少女时代的作品就足以羞煞那些自负才华横溢的专业男作家。
这是《三狄囤》中对一位“歪读”当时流行的浪漫文学，致力于“勾魂摄魄”的贵公子的描写。“爱德华爵士一生的伟大目标是要勾引人。凭着他自信拥有的优势和才能，他认定这是他的职责。他觉得自己天生是个危险人物，就连他的名字爱德华都格外迷人。对于异性大献殷勤，对所有漂亮姑娘妙舌生花，只能说是他职责的一小部分。。。。征服克拉拉［他继母丹翰爵士夫人的陪伴和遗产竞争者］才是最重要的使命。是的，克拉拉会被他勾引一早就已经注定了。”
而那位“注定”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的女士却也并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貌似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最难缠的爵士夫人都被她化作绕指柔，克拉拉在目光犀利的女主人公眼里是这样的：“她从没看见过一个更可爱，或者更有趣的女孩。克拉拉身材优雅颀长，容貌俊美端正，皮肤细腻，碧眼温柔，言谈谦虚甜美，简直就是浪漫言情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化身。。。。她好像是特地降临到世界上被丹翰夫人虐待的。如此的贫困依赖加上如此的美貌美德，她的命运简直无法有别的选择。”
寥寥几笔，两位次要人物的荒谬与心计跃然纸上，让读者会心微笑之余，也会反复品味，一咏三叹。无怪乎奥斯丁自称她炮制的是“三寸牙雕”，描摹人情人性，隽永悠长。我们的世界需要《战争与和平》与《双城记》，可是也需要《傲慢与偏见》。在我，从绚烂归于平淡才是更为难得的境界。纵未完篇，惊鸿一瞥，也足以让我惊艳。 |
发表于 2011-4-21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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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0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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