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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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作家凯伦阿姆斯特朗（Karen Armstrong， 1944－）是个还俗的天主教修女。 1993年她一鸣惊人，出版了《关于上帝的历史》（A History of God: The 4,000-Year Quest of Judaism, Christianity and Islam）。该书不仅马上成为国际热门畅销书，目前还是神学课上的必读书目。阿姆斯特朗迄今为止已经发表了十几本关于宗教的著作，主要致力于发现不同宗教体系的共同点，特别强调“黄金准则”：人类相互的同情心。

最近我首次接触阿姆斯特朗的著述，阅读了她的新作《为上帝辩护》（The Case for God）。厚厚几百页的书，作者从旧石器时代人类的精神追求说起，从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时代、两次世界大战一路走来，最后说到二十一世纪后现代社会中的宗教状况。虽然她的关注重点还是西方流行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但也引用东方的儒教、佛教、印度教和道教的部分观念，称得上东西交融。

本书要“为主立言”，因为阿姆斯特朗认为目前西方社会流行“无神论”，一谈到信仰，人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上帝果真存在吗？”这种局面为她不喜，因为她觉得这是对于人类生存经验的一种局限和狭隘化。因此，作者上下求索，谈古论今，想要说明一个基本道理：人类需要一个超越个人局限的存在，这个存在叫做上帝、安拉、道或者涅磐都无关紧要；在追求“超越”（transcendence）的漫漫长路上，人类如果想通过纯粹理性、客观的科学态度来认识、掌握这样一种存在只能是南辕北辙，因为我们追求的本来就是超越人类思想和认知范畴的东西。所以，作者建议，只有通过宗教实践，我们才有望略窥宇宙和神性的堂奥。

我研究二十世纪中国的教会大学时，对于美国传教士的宗教态度很多时候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看了这本书，我才知道美国历史变迁，宗教信仰的各种流派也随之发生嬗变。也才知道，现代基督教徒心目中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人性化的唯一神——上帝其实是最近历史的产物。古典时期的上帝是个更为神秘莫测的存在，古人也不相信靠盲目的信仰就可以获得救赎。教徒和上帝的关系也一变再变，从通过象征物非理性地体验神性、到以诠释《圣经》为本构建个人与“主”的独特关系、到试图运用进化论等最新科学研究成果证明上帝的存在、再到目睹德军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失去对上帝的信仰，人类和“神”的关系异常复杂多变。

宗教历来是个难以讨论、易起纷争的论题，作者承认历史上有许多罪恶假宗教之名而行，现代社会更有奉行“基本教义”（fundamentalism）的激进分子，越受到批评，思想行为越是极端。她能够平心静气、条分缕析地梳理西方宗教的发展史，写出一部深入浅出的作品，十分难得。

阿姆斯特朗引用《论语》中颜回赞叹孔子境界的话“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来描述上帝不可言说是有道理的。因为宗教和人文科学一样，有关论著偏重比喻、象征，关注的不是精密的科学实验，而是人类如何通过想象体验别样的境界，拓宽自己的有限人生。无论我们是否信教，阿姆斯特朗重视行动实践，鼓励每个人发展自己身上的“神性”——即，时刻努力超越“小我”，发挥对于他人的宽容、同情和爱心的观念，在纷纷扰扰、道德示范、伦理模糊的现代世界中，也可以为我们提供切实可行的行为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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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 “人类如何通过想象体验别样的境界，拓宽自己的有限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