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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时代的契诃夫

十月十日早上听广播,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加拿大八十二岁的女作家爱丽丝门罗(Alice Munro,1931-)。门罗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加拿大女作家,也是1901诺贝尔文学奖设立以来第十三位获此殊荣的女作家。

门罗本人对获奖感到非常意外,也有评论家早先猜测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会获奖。今年这位诺奖得主的文学作品有两大特点。一是她终身创作短篇小说,未有鸿篇巨制的长篇问世。尽管有人把她的《女孩和女人的人生》(Lives of Girls and Women)称为长篇小说,此书其实是围绕一个主角的短篇故事的汇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长篇小说。因此,她被诺贝尔文学奖授奖委员会称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也曾被评论家奥兹克(Cynthia Ozick)誉为“我们的契诃夫”。二是她似乎对政治并不热衷。她的小说对女性成长经历这个主题情有独钟,从女人青春期的迷惘写到中、老年的孤寂,刻画人际关系栩栩如生,入木三分,也因此被评论家视为通俗易懂。

门罗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快乐阴影的舞蹈》(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于1968年一发表,马上获得加拿大最高文学奖“总督奖”(Governor General’s Award)。当时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家务繁忙,可是还没有忘怀大学时代的文学梦。她打算先用短篇小说练练手,以便日后创作长篇。结果短篇小说她一写就是半个世纪。2012年她出版了第十四部、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部短篇小说集《亲爱的人生》(Dear Life),另有五本短篇小说选集问世。此次的诺贝尔文学奖之外,门罗的作品多次荣获大奖,除了三次获得加拿大的“总督奖”,2009年她又获得“国际人与书大奖”(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相当于英文作家的最高终身成就奖。
今年初记者她采访时,她宣布封笔,说再无精力创作了。

“文学来源于生活”这话非常适合描述她的作品。首先,门罗的作品有很强的地域色彩。她从自己的故乡、加拿大安大略省(Ontario)西南部的农村小镇汲取灵感,塑造了呼伦县(Huron County)这个小说场景,有时被读者比作美国南方的农村小镇。她的小说被视为“南安大略省哥特小说”的代表作,因为她刻画小镇居民在种族、阶级、性别方面的偏见,通过生活小事揭露基督新教伦理道德观掩盖下的虚伪。其次,她对女性生活的关注也和人生经历有关。门罗少女时代文学才能出众,十九岁就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但她大学未毕业就辍学结婚,婚后六年连生三个女儿。她年轻时当过餐馆服务员、图书馆员,也采摘过烟草,婚后开过书店,又经历了年轻时幼女夭折、中年时夫妻离婚、老年身患癌症等挫折, 如今活到八十开外,对女人一生的甜酸苦辣自然感触良多,别有会心。

和契诃夫的作品一样,门罗的小说初看没有什么情节。但其中总有灵光一闪的瞬间,主人公由此意识到家长里短的特殊涵义,甚或从此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和契诃夫一样,在关注普通人事业、生活的成败时,她也感叹光阴似箭,逝者如斯,无可挽回。文学评论家和普通读者都赞扬她擅长将对人生感悟的真切描写与奇幻情节结合,作品中严肃和反讽的笔调、美德和偏见的描摹水乳交融。正因为她的短篇小说具有长篇小说的情感深度和文学品质,这才获得广泛好评。

门罗获奖固然是实至名归,我却有些悲喜莫名。不错,这次是女作家获奖,而且是个倾力描绘女性生活的作者获奖,似乎标志着批评简奥斯丁、夏洛特布朗蒂甚者张洁等女作家只能炮制“三寸象牙雕象”,“囿于家长里短”、“格局太小”、“脱离社会实际”的男性中心偏见有所缓和。门罗在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为人妻、为人母的多年生涯中对文学痴心不改,最终获得大奖的经历,也大可作为女性励志故事来看。然而,门罗还是被比作“契诃夫”,仿佛她终究需要一位男性前辈的榜样指导。但愿今后会有获奖的女作家被称为“我们这个时代的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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