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历史老师、文科班班主任张如德老师因病去世，享年八十五岁。疫情扰乱了平常人生，最后一次见到老师已是五、六年前了。

张老师肖牛，去年刚过本命年。一生教书育人，俯首甘为孺子牛。他是特级教师，教高中历史，纵横古今中外。他平日慈眉善目，温厚寡言，但上课妙趣横生，听得学生如痴如醉。他名校历史系毕业，进修过硕士课程，还曾任教大学，当初来当中学教师可能是大材小用。不过他敬业诚恳，从未展示过怀才不遇的文人气。偶尔流露爱写格律诗的业余嗜好，而且特别钟情“诗鬼”李贺的诗歌，令我意外。

高中毕业后我一直飘零异乡，后又到异国留学、工作。多年后再去探望老师，突然发现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知何时“缩水”了。听他聊到班上老同学的事业、生活，言辞不无自豪，与我探讨中外教育方式的不同，中肯、开明，言之有物。我长大了，老师年老了，他也愿意谈谈当年不会提及的社会“阴暗面”。印象最深的一是他说到上学时碰到大饥荒，早饭吃了四两稀饭，一会儿就饿得难受，整天像蚂蚁一样转来转去，想的都是吃。二是他对当下一味追求升学率，拼命刷题的教学方法不以为然。

老师经历过战乱、饥荒、政治动荡，但他一直是不忘初心，勤耕学田的谦谦君子。退休后他自费出版了多年创作的古诗，以故乡浙江黄岩的“大树”为书名，慷慨赠阅。但他在微信群中谈了几句古诗后就自省不该将个人爱好强加于人，并为此道歉。此番驾鹤西去，愿老师在天堂爱写多少古诗就写多少，爱聊多久就聊多久。